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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歌 蘼芜 二十二(1 / 4)

 二十二

“老先生请这边走。”泠梧侧一下身,让拄着盘螭杖的周闻韶走进了蟾林中的圆石小径后,自己再缓步跟上。

周闻韶迈着方步,徐徐走着。他的背有些伛偻了,平时坐着看不出来,但行着时,那八尺的身材却明显吃力地前倾着,只是靠了那盘螭杖撑着,维持着步履的雍容。“周先生也是近花甲的人了。”泠梧心中不觉有一丝凄凄,“若父亲在世,也是这般年纪了。岁月催人啊。”

“夫人这林子好雅致。”周闻韶停了杖,赏着这林中的奕奕清芳,不禁叹了句。

“蒙老先生错爱了。市井中建山林,也是矫情,不比老先生高卧处的泉石清幽,才是高士居处。”

“嗯,夫人取笑了。老朽僵卧之地,有何可取,不过乱石野泉数处罢了。”周闻韶涩涩地笑了一声。

周闻韶在乡下的冷泉居,泠梧幼时曾随父亲去过,端的是清流潺潺,绿竹猗猗,又依着山,拾级而上,怪石奇松琳琅。只是这许多年过去了,周先生家道又衰落了,不知这冷泉居如今是何模样,若是惹到周先生的伤怀处,却是罪过了。泠梧自觉失语,便换了话头说:“以往中秋,都是在乐湛堂中宴请先生,今年改在□□亭,劳老先生走动了。”

“不妨,老朽也爱这山水林木之间,比那明堂华屋有趣得多。”周闻韶轻松笑笑,那清癯的脸明亮了些,名士风流便流露了出来,“夫人这桂花着实是好。柳三变称的三秋桂子,想也不过如此。”

“若老先生不弃,聊充一赏,也就是了。”泠梧也笑了。

正说着,两人已步出蟾林,到了那一梁雕桥边。周闻韶抚着莲花柱,回过身说:“听说夫人园子有十六景,这一处唤作什么?”

“那是小儿们玩耍起的名字,不敢辱尊听。”泠梧低了低头,谦虚道。

“说来无妨。”周闻韶饶有兴致道。

“老先生见笑,此处唤作蟾林玉影。”

“嗯,果真是个赏月第一佳处。赏月观风,何等乐事。我年轻时,时常约上你父亲等三五好友,寻仙览胜,每到一处,便要题额作对,吟诗咏赋,尽兴而归,效曾点之乐。”周闻韶谈到了兴头上,兴奋起来,“有一回,我们去仙霞岭悠游,恰逢山中一湖,湖水甚碧,又值山间四月子规声声,村人称此湖为碧湖,又称杜鹃湖。于是,汝父亲脱口一句上联,道是‘杜鹃啼血来化碧’。起先我并不觉得什么,只是一湖双名,用了两个典故罢了。但要贴切对上,却又是不易。我想了一宿,都没有满意的。此后某日,借宿一村中,我见村人去一泉中打水,水却已是温的,方知这里有一股温泉。问其名,巧了,你道它叫什么?”

“唔,还请问老先生。”

“村人告诉我,此温泉有双眼,唤作蝴蝶泉,又因水温有热气出,望之如烟,又叫烟泉,这不是巧了么,正是一泉双名,我对了个‘蝴蝶入梦却成烟’,你说如何?”

“杜鹃啼血来化碧,蝴蝶入梦却成烟。”泠梧在心中念着这副对子,“一痴一幻,噢,一痴一幻。”泠梧像是被什么触动了,却是怔怔了好一会,直到周闻韶唤了她几声,她才回过神来,“唔,对得甚是贴切,也是一桩巧事。”

“这都是往事了。我近日也欲将这旧日往事,录成一书,想以这‘碧烟’为名。想来人生一世,短短数十载,白驹过隙,转瞬即逝,真云烟耳。”说到这里,周闻韶的神色却凝重了, “旧时好友,今多不在了,空掷老朽于世间,多受几年寂寞罢了。”

这几句话正好撞在了泠梧心上。父亲当年也是个风流潇洒的少年,多少年过去了,那些山水依旧,而看山水的少年人,谁还记得呢?想着想着,温热的泉已在眼中打转了。泠梧忍了,打起精神说:“老先生也莫伤感了。今日中秋,佳节本应佳兴,请老先生过桥去吧。”说着,上来搀了周闻韶,度过了这一梁雕桥。

□□亭中已摆下一张雕漆八仙桌,围着七张椅子,几个丫鬟侍着,烹茶煮水。泠梧请周闻韶上首坐了,自己坐在其旁。青萝便奉上了茶。

周闻韶接了那影青盏,小品起来。泠梧按着盏盖,对青萝说:“公子和小姐们呢,老先生已经来了,他们为何还未来?”

青萝忙回话说:“我已派人去催促了。”正说间,箫儿已从桥上过来了。只见他今日穿着一件玉色纻绸长衫,系着绿丝绦,悬着谷纹翠玉璜,头发也用嵌翠玉的丝带束住。见了周闻韶和泠梧,箫儿各拜了两拜,口称:“孩儿拜见先生、母亲。孩儿来迟,望先生、母亲恕罪。”

“小公子请起吧。”周闻韶也放下茶盏,慈爱地看着彬彬有礼的箫儿,“小公子学问精进,又明礼持重,我看他最有乃外祖之风,他日立于朝班,必是国之栋梁。”

“老先生谬奖了。还望老先生不弃小儿愚钝,多教训教训才是。”泠梧恭敬地说。

“自古英雄出少年么。小公子十三岁了,你父亲十三岁时,作的一篇《隋论》,已是老辣深刻,连县学里的先生都敬慕不已。见了小公子,便知家风有传了。”周闻韶捋须笑着。

“我指望他做个明白人便是,其他也不奢望。”

箫儿起身后,作个长揖,得到泠梧允许后,在泠梧右侧边的下首坐了。

还未坐定,一个爽朗的声音过了湖来:“我来迟了,失敬失敬!”众人抬眼看去,只见一人从桥上蹒跚而来,原来是秦筝。他穿一件崭新的深蓝隐花长衫,只戴着网巾,趿拉着便履,想是伤还未全好,走路时还带些跛,小厮齐礼跟在他身后。

秦筝走进□□亭来,拱拱手,说:“先生,夫人,让两位久等了。”

“不妨,大公子请坐吧。”周闻韶淡淡说了句。秦筝也不谦让,拉开周闻韶左侧的上首椅子,便一屁股坐下了。青萝上了茶,他启了盖便一饮而尽,抹了抹嘴,说:“好难得,今年中秋倒赶上了。想来已有三四年没在家里过中秋了吧。”

“今日大公子赏光,我倒是荣幸了。”泠梧拿眼睛看着他。

秦筝接了她的眼神,却哈哈哈笑道:“一家人说什么荣幸不荣幸的见外话,夫人该罚酒,青萝,酒呢。”

“大公子还未饮呢,莫要先自己醉了。”泠梧低头呷了口茶,“现在还不到喝酒的时候,青萝,给公子看茶。”

“是。”青萝提起银壶,给秦筝的盏中续上了茶。

秦筝举起盏,又是一口喝干,“这茶味忒淡了些,青萝,大把大把地洒些茶叶,煮开了再与我喝。”

“啊,公子,这样如何喝得?”提着壶的青萝看着这个,又看着那个,有些不知所措了。

“就按大公子的意思吧,把茶做得浓些,不要加糖。”泠梧冷冷地说。

“是,夫人。”青萝接了这莫名其妙的命令,便把银壶放回小几上,又打开一个漆盒,倒了几把龙井出来,一边烹去了。

显然觉出了母亲和哥哥间的火药味,箫儿却是不安了。他一边喝着自己那半盏茶,一边觑着母亲和哥哥阴沉下去的脸色,思量着如何打破这闷人的僵局。

还未待箫儿想出对策,秦筝却突地兀自又是一阵笑,惹得众人都疑惑地看了过来。他那拉喳的胡须一簇簇抖动,好容易笑完了,秦筝才说:“你们道我笑的是什么?想来这天底下的事是有定数的,有劫,也有解。前几日我在街上走,遇见了个跛脚和尚,要向我化缘。我甩了几两银子与他,谁知他不捡也不睬,说他不要银子,只要我施半斤明前龙井与他。我道,这倒是新鲜了,便去云间茶庄买了半斤与他。那和尚说:‘施主与我结缘了,且随我来,我教施主一妙方。’我动了好奇心,便随他到了一处破庙里。那庙里只有些倒了的菩萨,砸烂的天王,好不冷落。只见那跛脚和尚,拾出一口破铁锅,把那半斤茶叶倒进去,加了水,咕咚咕咚地煮了半日,煮出了泥水似的浊汤,倒出来只可两小碗。和尚说:‘这是山筋汤,专治跛脚的妙方。施主且看我。’说着便把那汤喝了,果然,他的脚便好了,走起路来一阵风似的。和尚又叫我喝那碗,我嫌苦,不肯喝。和尚说:‘也罢,只把这方子授了你,若有用时,如法炮制,包管有效。’我只当个笑话过去了,谁知离了他才几日,我倒真跛了脚,幸有这方子,我今日正好一试,若灵了还好,若是不灵,便追上那和尚,把他的脚再打跛了,看他如何。”

听秦筝说着,泠梧已是扑哧笑出声来:“这跛脚和尚该不是什么菩萨,知你和该有这一劫,提早来告诉你的吧。”

“我想也是。否则怎么会这么巧,偏生才有了这方子,我就跛了。”秦筝呵呵笑着。

“你们在说什么这么高兴,我也来听听。”旋漪那快活的声音传来了。果然是她,一袭胭脂红窄袖修腰的褙子,下面曳着六幅六色撒花裙,头上盘了挑心髻,簪一朵绢制芙蓉花,正面插一支金累丝九朵菊花钿。而她身后跟着的是扬灵,穿着天蓝色长衫,当腰系着宽腰带,翩翩走来。

“怎么湄儿没有和你们一块来么?”泠梧向他们身后张望一下,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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