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来向夫人辞行的。”扬灵清楚无疑地说。
“什么!”这几个字如陨石一般坠入泠梧的心海,“你说什么!”
“我是来向夫人辞行的。搅扰府上多日,薛澈甚感不安。今姊姊已,已不在人世,薛澈了无牵挂,当浪迹天涯。就此别过夫人,夫人大恩,薛澈没齿不忘。”
“你,你在说些什么!你要走,你为何如此!”泠梧终于确切地听清了薛澈的话,她立即急了,一时泪水涌了出来。
见到泠梧的泪花,扬灵心中已软了几分,但他还是狠了狠心,说完了早已酝酿好的措辞:“薛澈蒙夫人收留照料,已是感恩不尽。只是,只是薛澈实在不敢再叨扰。薛澈是个不幸之人,夫人又何必留我。”
“你竟是要弃我而去。我早已把你作儿女看,你为何狠心要走。你,你太令我伤心了。”泠梧含着泪说。
“夫人,我……”抱着一股怨气而来的扬灵,却被这泪水清得怨气全无,反倒语塞了。
“若是你嫌我怠慢你,你便与我说,若是有旁人怠慢了你,你也与我说。何必拿这样的话来伤我。”
“不不,没有人怠慢我,只是我心里,心里过意不去。”扬灵忙解释道。
“你莫要不安。你好好在此住下,便是报答了我,若是动不动就要走,便是伤我的心,你可明白。”
“是,夫人。”扬灵低声应了。
“来,坐下吧。”泠梧收了泪,指了指竹席一边。
“不,薛澈不敢坐。”扬灵推辞着。
“你还是与我如此生分么?”泠梧叹了口气。扬灵便只好理理衣服,挨着竹席的角落坐了。
泠梧的眼睛忧伤地看了看拘束的扬灵,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不愿与我推心置腹,你把这里当作客居,你把我当外人么。可我从未把你当做外人。我收留你,从未认为是可怜你,施舍你。这是上天要我保护你的,你可明白么?”
扬灵抬起头,听着这几句话,她说什么,上天要她保护我,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相信么,但我相信。从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相信。”泠梧坚定地说,接着她又似想起什么,“你说你是十四岁么?”
“嗯。”扬灵应了声。
“十四岁,十四岁,与我的湄儿一般大,我是在万历三十二年六月里生了湄儿,万历三十二年,万历二十九年……”泠梧喃喃道,仿佛在追忆着一件遥远的往事般微微扬起了头,“你说,你是几月份生的?”
“回夫人,三月份生的。”
“三月。”泠梧漫漫地重复着。她的手指又回到桐琴上,铿尔一声漾出。
“这把琴是我父亲的。这是一把宋琴,名叫‘澄水’。”泠梧叙叙而言,“来,你弹试试。”
“啊,不,我不会的。”扬灵听到泠梧居然要他弹琴,忙推辞道。
“我可以教你。”
“薛澈愚钝,怕,怕弄坏了这古琴。”扬灵怯怯地说。
“无妨。你不会弄坏它的。来,你过来。”泠梧让了让座,扬灵小心地接近了些。
“你看着我弹。”泠梧一手抚弦,一手拨弦,几声散出,如昆山玉碎。
扬灵凝神听着,思绪随着曲音而悠远。
“你照着我刚才弹的,弹给我听。”泠梧命令道。
扬灵紧张了,他的左手手指笨拙地按在弦上,右手欲拨弄,却全然不知该如何入手,一拨琴弦,却是个乱音。
泠梧没有失去耐心,她再说:“莫急,你且仔细看我弹了。”
泠梧再次把刚才的音符弹了一遍,这回扬灵不敢走神,仔细看了。
“你再试试。”
扬灵学着泠梧的样子,抚着弦,一个音,一个音地慢慢拨着,拨完了,他抬起头,仿佛在说:“这样可以吗?”
“扬灵,你很聪明,定能学会的。来,继续看着我。”泠梧一笑,如水中的一朵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