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看看。”陈凉站起身来就出去了，我也跟在他后面一块出去，他拉开门的时候，我看见一个纤细的身影站在外头，一身黑衣，兜头盖脸的，看不清面容。

“你找谁？”我仔细看了好多眼，也实在看不出来是谁。

“我找……”那人突然清脆一笑，然后一蹦一跳地跳到我面前，把头上的兜帽一放下，朝我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白老。”

我瞪大了眼，感觉自己不是半百老人都要吓出心脏病了。 “墨墨墨墨……墨殊？”

陈凉是见过她画像的，一下子也认出来了。他比我反应平静地多，他将墨殊迎了进来，凝眉问道。“大公主怎么来了？”

迎上墨殊有些奇怪的眼神，我赶紧解释道。“这是我的书童。”

“恩恩。”墨殊和我先人交好，所以此刻在我面前她也是极尽放松的状态，她踏步进来，在院子内扫视一圈，喟然一叹。“好怀念啊……都过了一年半了。”

“大公主怎么回来了？”我心下疑惑，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是楼域皇子带你回来省亲么？”

据我所知，从楼域到梁国就是马车车程都要走上一年，若真是省亲，也不该在公主才嫁过去不过半年的时间。

墨殊突然停驻，将笑容收敛了去，抬头看着北面皇城的方向。我听见她的声音裹着清风柔柔传来。“我悔亲了，好在那楼域皇子通理，没有过多纠缠便派了人护送我回大梁。”她张开双手转了个圈，脸朝向我时，挂着浅浅的笑。“我果然还是不能在没有他的地方生活。”

我看着她的背影，和陈凉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墨殊还在仰头望着梁宫的方向，我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尽量让表情看起来平常些。“这是你的决定，你开心就好。但是……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回宫里吗？”

多么深的执念啊，可是她心心念念的人此刻已经……

已经不在了，还是我和陈凉亲手埋的……

只要一回宫中，她肯定会发现墨子安已经不再是墨子安了。

墨殊摇了摇头。“我不会再回去了，也不打算让子安知道我回来了。我只要在这京城里，和他在一个地方就足够了。”再抬起头时，她脸上已经挂上大大的笑容，世事变迁，可她似乎还是那个纯净如初，执念只为一人的墨殊。“不说这些了，我买下了隔壁的宅子，以后我们就是邻居啦。”

“恩……”我偷偷看了看陈凉，他对我点了点头，我知道他的意思，决定不把墨子安的事再告诉墨殊。

也许现在这样对她才是最好的，好歹还有个念想。

送走了墨殊，我紧绷的精神松懈下来，沉沉叹了一口气。“我的先人其实在墨殊远嫁后就离开了梁国外去游历了，所以就是他应该也不知道这件事后来居然能发生那么多的变数。”

若是我的先人知道了，他会如何做呢？

“若是你的先人在，他也会选择隐瞒不和墨殊说吧。”陈凉抬头看了看天色，东方既白，微微发亮。“墨殊的未来，会在这一片京城下，最接近天子的地方。也许会看到他继承王位，看到他儿孙满堂，她会孤苦一人守着执念到终老。”

我嘴角一弯，抽了抽鼻子。“墨子安为了不让墨殊难过，不给她承诺，甚至忍痛将她远嫁托付给别的男子。若他能知道有这一天，还不如一早坦白，即使在一起的时间很短，他们至少也曾相知相伴过。”

“‘情’之一字，要是能那么好说清，世间就不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了。”他低头看我。“走吧，这次真的该回去了。”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临门一按时，陈凉突然抬头道。“其实还有一事，我没和你说。既然与墨殊的事情有关，就让它在这个朝代完结吧，你回去之后就不要再胡思乱想，折腾得自己睡不着觉了。”

“什么事……”

“在丹凤的第一天晚上，墨子安曾经找过我，他找我借这本书。”陈凉把小册子搁到我跟前，翻到记有墨殊口述的那一段。“他再还回来时，我发现上面多了一句话。”他慢慢把手移开，一点一点露出墨子安写的那一句话。“你先答应我，别哭。”

“有什么好哭的？”我下意识地反驳，然而低下头时，却一瞬间花了眼睛。

只有十六个字，笔锋苍劲。这十六个字，却代表了墨子安的一生，也代表了墨殊执念的前半生。

「殊途同安，安归殊途。心之所向，从一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