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夏日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早上还烈日炎炎,晴空万里,不过几小时就黑云翻滚,电闪雷鸣。
“银蛇”在天边张牙舞爪,像要把昏暗的天空撕裂,狂风呼啸,豆大的雨点射在水泥地上,发出了“啪啪啪”的响声。
公交站台下那窄小的空间挤满了人,司青莲撑着折叠伞站在外围。她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雷电的巨响也无法驱散她的睡意。
她闻不惯空调的味道,夜里只开风扇,可最近天气太闷热了,总是睡不好,精神也就跟着不好,而此时腥燥的空气让她的脑子更加浑浑噩噩。
风太大了,很多人的下半身都被淋湿了,她也不例外,她的运动鞋和裤腿都湿透了,好在身前的书包是防水的,里面的东西应该不会淋湿。
通往七星湖的公交很多,刚刚已经过去好几辆了,只是人都挤得满满的,简直就是肉贴肉,她并没有跟着别人挤上去。她有点洁癖,不喜欢和陌生人挨得太近,更何况夏天穿的衣服又少有薄,如果碰到陌生人的体温或者沾上别人的汗水,她会觉得恶心。
暴雨天很难打到出租车,而这里属于风景区,等公交车的人也只见多不见少。但今天她是一定要去七星湖的,那点洁癖也顾不上了,她决定下一辆通往七星湖的公交无论有多挤,只要能上去,她就挤上去。
她等的公交很快就到了,一群人一拥而上,尽管心有准备,可看着那挤满的车厢,她还是犹豫了一下,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她就落在了最后。
等前面的人都上车了,她站在车门前还没收好伞就被溅了一身水,原来是前面一个白发苍苍戴着老花镜的老太太收了雨伞顺手一耍,那些雨水刚好就全被后头的她兜住了。
老太太瞥了她一眼,不仅没表示歉意,镜片后的小眼睛里还闪着幸灾乐祸的光芒,大声嚷嚷道:“小姑娘你不会用伞挡挡啊,反应这么慢,活该倒霉!”
公交车排的废气味,空调特有的怪异味,人体冲出的汗臭等等,公交车门口的气味是很难闻的,但这些异味都掩盖不了对面老太太冲天的口臭味!
司青莲用伞挡住脸,避免那四溅的口水洗礼,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浑身的冰凉虽然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些,可她现在实在没那心力与之计较。
一直盯着他们的司机这时不耐烦地催促道:“快点咯!”
司青莲踏上台阶,脚下就是一晃,车内回荡起那永远不变语调的女声:
“车辆起步,请坐稳扶好,欢迎您乘坐...”
司青莲的“忍气吞声”让老太太更加理直气壮,重重“哼”了声,转头往后车厢使劲儿挤,边高声喊“让让!让让!”虽然车头这已经很挤了,但大部分人看到是一老人,也就尽量腾出地方让老太太过去。
司青莲把早就攥在手心的硬币投入投币箱,跟着老太太往后挪。车前实在太挤了,连个扶手的地方都没有,直到靠近后车门附近,她才找到个空着的扶手,而前方那老太太还在往前挤。
其实现在已经能看到,后方已经没位置了。本来老太太作为一名高龄老人,平时基本是有人让座的,可今天这辆公交车情况挺特殊,在座大多是穿着太极服的老爷爷老太太,他们手握太极养生杖、功夫扇等,应该是刚刚晨练完乘公交车回家的。
坐着的基本是老人或带小孩的人,只有最后两排坐着几个正在聊天的年轻人,老太太就是冲着那几个年轻人去的——
“挤什么!后面没位置!”
这个男声很是冷酷,看来老太太遇到“不尊老”的了。
声音的主人身着黑色休闲服,麦色肌肤,剑眉星目,身高腿长,眼神透着股烦躁的戾气。无论老太太怎么推攘,黑衣男子都纹丝不动,虽然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可投在老太太身上的目光却很是冰凉。
老太太感觉面前这年轻男人看着她的目光就像刀锯般让她的肌肤痛……她是个欺软怕硬的人,一察觉到这是个不好惹的,连忙往后退了一步,没想到后背却碰上一把湿漉漉的雨伞。
车上摇摇晃晃,司青莲看到老太太那股冲劲,为了避免这老太太往后撞上自己,也不想碰触令她厌恶的人,就把伞一直横在两人之间。
老太太转过身看见是刚刚那懦弱好欺的小姑娘,顿时横眉竖眼指着司青莲叫道:“你这作死的——”可不等她吐出更多恶言,司机突然刹车,老太太不禁往前倾,结果又撞上司青莲的伞,这回可不是轻轻碰上,那伞柱狠狠顶在她的腹部,疼得她“哎呦哎哟”叫个不住。
“XX站到了,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
其实现在距离前方站点还有点距离,不过前面堵车,车子只好停下来,后门并没有打开,显然提示音只是让下一站要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罢了。
车上一阵骚乱,不停有人抱怨天气预报也不做准了,咒骂喜怒无常的老天,也有不少人问候别人老爸老妈,脏话连篇,不堪入耳……
司青莲拉着扶手站在过道里,一直面无表情地沉默着。后背贴着个陌生男人的背,那一阵阵带着烟酒汗臭的热气传到她身上,让她浑身不舒服,心中很是别扭郁闷。她不喜欢坐公交,不仅气味难闻,人有多又吵,很多人的所作所为也让她难以忍受。本来她看天气预报说今天不会下雨,自己也看天空很清朗,不像下雨的样子,就骑着自行车去七星湖,没想到快到的时候却下起暴雨来,怎么这么倒霉……
司青莲旁边坐着一个抱着小孩的中年妇女,她和司青莲一样沉默不语,只是面上很焦急的样子,却也和司青莲一样在暗叹自己倒霉。
这个中年妇女信佛,不敢咒骂老天,也从不骂脏话出气,只能怨怪自己倒霉了。天气预报明明说今天不会下雨的,所以她才带着宝贝孙子去广场看鸽子,虽然带着把太阳伞,可在这种暴风雨的天气根本不顶用,孙子一定会被淋湿的。孙子才刚满两岁,抵抗力弱,淋点雨就很可能感冒,到时儿子儿媳指不定怎么埋怨她……她怎么这么倒霉,当时好不容易拦到辆出租车还被别人给抢了。
中年妇女眼含泪光,一手不停地摸着孙子的小脑袋,一手紧紧抓着太阳伞。
司青莲就站中年妇女旁边,低头就能瞧见这祖孙两,她本就一副玲珑心肝,就算她现在精神不好,一眼也能把这两人的处境猜个□□不留十。她看了眼小身子完全依偎在中年妇女怀里的小男孩,小男孩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装满无忧无虑,显然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面临暴风雨的摧残……
没有多考虑,司青莲在身前书包的侧边口袋里掏了掏,取出最后一个一次性雨衣递到中年妇女面前,却见这中年妇女看看她,又看看她手中绑成长条状的东西,虽然伸出手,但一脸莫名地问她:“姑娘,这是?”
“这是一次性雨衣,你把它裹在小弟弟身上,他就不会被雨淋着了。”司青莲微皱眉,把雨衣塞到中年妇女手中,催促道:“阿姨,快点吧,等下公交车就发动了。”
中年妇女愣了下,她虽然没见过这种像根棒子似的雨衣,但人也不笨,刚刚只是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递给自己一个陌生的东西而愣了下,现在听了对方的解释,再看到那白色“棒子”上面绑着的牛皮筋,就知道这东西要解开才行。
中年妇女解开皮筋,展开雨衣后,惊讶道:“还真是雨衣啊,我从来都没见过,这——”她的话一顿,忙朝司青莲笑道:“呵呵,姑娘,谢谢你呀!谢谢!”
一次性雨衣太薄了,一个用力就能戳个洞,但至少能防雨,是孙子现在最需要的,中年妇女如释重负,感激还来不及,自然不会抱怨。
见祖母道谢,那小男孩也跟着鹦鹉学舌似地说:“谢谢。”
小男孩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半透明的雨衣瞧,好像知道这件薄薄的雨衣很脆弱,并没有伸手去抓挠。
中年妇女忙着给小男孩套雨衣的时候,公交车开始启动,不久,之前放过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XX站到了,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
“姑娘,我要下车了,你坐这儿吧,看你脸上都是水,赶紧擦擦,可别感冒了!”这时中年妇女刚给小男孩套好雨衣,说着站起侧身给司青莲让座。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刚好挡住旁边缓过气来后虎视眈眈盯着她座位的老太太,这样司青莲便顺顺当当落座。
虽然不需要,但司青莲还是接过中年妇女递给她的一包纸巾。中年妇女见司青莲接过纸巾,笑得更开心了,后车门将关未关,她来不及打开雨伞,忙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孙子匆匆下车,奔向站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