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不该,不该为了討好张三公子,主动去打小丽的主意。”
祥子顿了顿,目光扫过满脸惊骇的小马,缓缓说道:“我知晓你的心思,只是我要告诉你,我与那姑娘並无深交。”
忽地,祥子却是话风一转:“听说...你把三等车夫的份子钱,从一毛五,又提到了一毛八?”
“而且车帮的青皮汉子,已到南城各铺子放话,往后每月的例钱都要翻倍?
”
跪在雪地里的小马抬头,沉声道:“祥爷,这些钱我分文未动,尽数用在了李家庄的防务上。南边世道不太平,革命军已攻占安徽,火炮、火枪之类的军械,价钱比往日涨了三成。”
祥子轻嘆一声:“你还是没懂我的意思。”
他迈前一步,目光落在肩膀已积起一层浮雪的小马身上,缓缓说道:“上次,你便是如今日一般...在我院外跪了一夜。”
“你可还记得,当日为何执意要隨我去丁字桥?”
小马怔了怔,却是咬著牙说道:“因为陈江!我已无路可走。”
说话间,这位如今的“南城马爷”,想起半年多前的往事,麵皮依旧涨得紫红—
他昔日不过是武馆杂院的学徒,却被陈江这个紈絝硬生生逼上绝路,若非祥子出手相救,只怕早已性命不保。
祥子淡淡说道:“如今你对那些底层人下手...何尝不是另一个陈江?”
这话一出,仿若一道惊雷,在小马心头炸开。
“小马,这吃人的世道,我们当不成所谓的好人,但也不能丟了为人的底线。”
“昔日我一个长辈同我说过一句话,我始终铭记在心。
17
“这世间...不该是这般道理。”
“今日我把这句话说与你听,你听进去也好,听不进去也罢,都须牢牢记住。”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再记不住,莫要怪我李祥下手无情。”
祥子的话语平淡,却裹著风雪,重重砸在小马心头。
小马额头重重叩在雪地上,不敢抬头,只沉声道:“小马记住了,此生绝不敢忘。”
祥子静静望著他,半晌未语,隨后转身对屋內笑道:“老马,我先走了,改日再来探望。”
老马脸上挤出一个笑模样:“祥爷慢走...”
风雪之中,只剩下这一对爷孙俩。
老马昏沉的眸子望著小马,重重嘆了一口气,却是没有扶起这个最心疼的孙儿。
“砰”的一声,房门重又关上。
风雪之中,只剩小马一人默默跪著。
马车晃悠,朝著西城火车站驶了过去,班志勇头顶著裘皮帽,搓手说道:“祥爷...那姑娘我已送回了四海赌坊,事已办妥,您放心。”
祥子点头,却又轻声道:“我让你带的话...你可带到了?”
班志勇嘿嘿一笑:“祥爷您的吩咐,自然不敢懈怠,我拿著您的玉符...与跟那女东家说了..若是日后发现她与南城车帮有啥瓜葛,便关了她这座四海赌坊。”
“那女东家没问缘由,立马就应了。”
“她是个聪明人,晓得若是没了李家庄这杆大旗...会是怎样的后果。”
祥子沉吟片刻,又缓缓说道:“志勇...这些日子你去各地多转转,帮我看看...哪里还有岔子,若是觉得有问题,便回来同我说。”
班志勇笑容一滯,重重点头:“祥爷您放心。”
祥子点头,关上了车帘,把漫天风雪隔在外头。
李家庄如今声势煊赫,又得使馆区信重,一时之间风光无二。
但这世间,哪里有光起高楼的道理。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
世间之事,概莫能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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