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促使他复立太子?他不是拘泥迂腐的君主,为何定要册立嫡子,背离众望呢?唯一的可能,是复立太子至少可以维持表面的平静,若改立其他阿哥为储君,只会使夺嫡之争更加水深火热,因为——现今时下,谁肯服谁?
同年十月,康熙册封三阿哥为诚亲王,四阿哥为雍亲王,五阿哥为恒亲王,七阿哥为淳郡王,十阿哥为敦郡王,九阿哥、十二阿哥、十四阿哥俱为贝勒。并于京西畅春园之北建圆明园,赐予四阿哥居住。四爷先封亲王,后赐园林,一时风头无两。
或许是这一年来宫中的气氛太过沉闷,康熙决定君臣同乐,父子共欢,遂以此事为由,下令在宫内设宴庆祝,王公亲贵,百官群臣,一众女眷,悉数受邀参加。而我作为“特别嘉宾”列席在随侍名单,等候康熙诏见。久未与康熙谋面,还以为他将我忘到九霄云外了,原来他还记得。
四爷和四福晋一同进宫。这种场合,须得夫唱妇随,方显伉俪情深。而我呢,始终是“奴才阶级”,康熙的宠爱,四爷的疼惜,不仅全凭心意,而且不可示人。
轻描眉,细梳妆,我愣愣地审视镜中人。
她依旧青春美丽,但为何黯然神伤?
只因…情丝千万缕,痴心无从寄。
我拣了一件浅紫色的裙装,将长发随意绾髻。佩戴什么头饰呢?金玉翡翠似乎不合我尴尬的身份。窗外芙蓉娇艳欲滴,开得正好,我让菱儿为我摘下一朵,斜插鬓间。
“主子,你真好看!”菱儿赞道。
是吗?可惜月不长圆春易老。
乾清宫里喧声震天,我却和这种氛围格格不入。
如芒在背。难怪人说“目光杀人”,今日我是深刻领教。
女眷们对我投来憎恨和鄙视的眼神,尤其是八福晋和九福晋。我唯一亲近的十三福晋,却没有出席今日的盛宴,想到仍然拘禁的十三爷,我心中不由阵阵心酸。
席间有人敬酒,有人闲聊,我趁着没人注意的空挡,悄悄溜出宫门。
才走出几步,便听见拐角处一个熟悉的女声。
“所以说,你得加把劲儿啊兰儿妹妹,久无所出的张姐姐都给八阿哥添了子嗣,生得白白胖胖的十分可爱,万岁爷还特意嘱咐今日抱来瞧瞧。你跟了四爷多年,还是膝下空虚,将来可有什么指望呀?”是年氏。
我心一紧。
“四爷几个时候着家?姐姐还不知道吗?那个什么听雨轩倒成了四爷的府第,咱们那儿却如同冷宫一般!”钮祜禄氏的声音。
“都怨那个狐狸精!你没见她今日的骚样吗?那些个爷们,眼睛滴溜溜地尽往她身上转,就连少不更事的十六阿哥,也象失魂落魄一般,还有老十四,本来在给四爷敬酒呢,看到她走进来,结果说话都语无伦次!”年氏说道。
我转身向右走去。
她们见我闹心,我见她们一样别扭。
老天偏要与我作对。
前面分明走来九爷和十爷。
“楚颜,看见我八哥没有?我们到处找他。”十爷还是那么没心没肺。
“回十爷,楚颜没有瞧见。楚颜给九爷、十爷请安。”我微微施礼。
九爷笑道:“淡扫蛾眉却艳冠群芳,也只有楚颜你一人。别说八哥和十四弟不能忘情,便是我也依旧动心呢。”
“九哥千万别造次!她是四哥的女人!”十爷四下张望,脸色煞白。
“哼,我怕他?因为他是雍亲王吗?因为他讨皇阿玛喜欢吗?呸!表面谦恭,内心奸诈,我最恨这种伪君子!”他大声地说道。
十爷急得用手捂住他的嘴巴,我则逃也似的向他身后跑去。
也不知跑了多久,是清风中桂花的香气留住了我的脚步。
这里好象是兰桂园。康熙喜欢兰草高雅,桂花芬芳,故在御花园左侧另辟一角,专种兰桂,谓之“兰桂园”。
我看到他在那里。
我想尽快逃离,脚却好似生根。
“楚颜?”他好象不可置信。
“楚颜给八爷请安。”我的双手不自主地颤抖。
“你好吗楚颜?”他问。
“我很好。八爷…好吗?”我鼓足勇气问道。
他淡然摇头。
“不好。”
是啊,他屡受康熙无端责难,众兄弟加官进爵,他却没有封赏。
我正要开口劝慰,他似乎看穿我的念头。
“自从你离开我身边,我便没有好过。”
我浑身一震。
“一切俱成过往,何必执迷难忘?”我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