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倒后,我仿佛独自一人走在冰天雪地之中,周围是狂风大作,白雪纷飞,一片混沌景象。我渐渐生出寒意来,先是从指尖,从四肢,再是我的全身,如针扎一般,如万箭穿心的寒冷和刺骨之痛,我再也迈不出任何一步,任凭我如何呼唤,也不曾有人前来相救,有的,只是那眼前一片不知所谓的白茫茫。
我蜷缩在地,试图取暖,却发现自己早已冻僵,只能看着一拥而上的大雪将我全身掩埋,无助和恐惧也将我的心淹没在刺骨的寒风里。
混乱中,我瞥见远方闪着一点光亮,似乎有人正提灯而向此走来,可是,我早已没有任何气力去求救,去呼唤了,我能做到,就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点点地,慢慢地被掩埋……
……
“小姐,小姐,你醒醒,醒醒啊。”
我隐约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不禁逆着光亮强迫自己睁开眼睛来,努力地眨了眨眼睛以适应光明,眼前的一切人和物都渐渐清晰起来。
只见秋鸢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我这才发觉原来自己不知何时已被送到了房间里,瞧她这样子怕是也守着我好久了罢。
朦胧想起之前那个不太好的梦里,提灯而来的人或许是秋鸢吧……虽这么想着,可心里又莫名的生气起来,怎么不是懿……
我努力撑起身子想要坐起来,秋鸢连忙拿了个软垫放在我身后,还不待我说话,她已如连珠一般说叨个不停:“即便是初春时节,尚还有冬日余留的寒气未去,且不说咱们这些人都觉着冷,小姐你身子骨较虚,还偏在亭子里站那么久,寒疾尚且未祛,若是再添些其他病来,岂不是得不偿失?这老爷夫人和大夫都来看过好几趟了,啊对了,我得去招呼夫人一声……”
我摇头欲笑,刚想打断她,可声音低哑连自己都未曾预料到,复又清了清嗓子,慢慢道:“你瞧你,何时也成了半个大夫了?说起这些倒是头头是道的,倒不如我散了你,你去跟那什么江大夫去学医术罢?可别说我埋没了你。”
秋鸢突然急了,脸竟一红:“小姐您又拿秋鸢打趣,那什么医术岂是我学的进去的,不过是关切您身子嘛……再说了,江大夫也未必收我……”
“你瞧瞧吧,”我向她会心一笑,“我也就随口这么一说,你倒还真盘算起来了。”
我看了看窗外天色,已是大亮,问道:“已经什么时候了?”
“回小姐,离您昏迷醒来已过去两天,眼下已是未时了,您可是饿了?要不要请厨子做些什么饭菜来?”
这么说,这次比往常倒还有点进步——从前都是昏迷个三四天的,这次倒短了些。我苦笑着摆摆手,示意不必了,向秋鸢道:“江大夫可还在?若是在,请他来一趟,我有话想问问他。”
“我去瞧瞧,小姐您稍等。”秋鸢又是红了脸,急急转身退下,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该顺便撮合一下他们俩……
因江闻笛之父是温府的府下医师,江闻笛自然常随父亲来到这儿,也就成了我无话不说的玩伴。
岂料江父年岁渐老,闻笛倒是学去了他不少医术精髓,渐渐也成了温府的大夫之一,因着与我交情好,自我得了寒症之后,也就成了我的专属大夫了。
前些月他随父南下出了趟远门,答应给我带礼物,也不知会给我带些什么稀奇东西来……
我正这么想着,两个人声便蓦地响起,一个焦急,一个不徐不疾,一前一后闯入房间:
“亭儿,身子怎么样了!”
“江闻笛见过温小姐。”
只见一身着青衫的年轻男子翩翩行礼,一华服女子则急急闯入,情绪激动地抱住我,入耳是字字关切:“叫你总让人不省心,也不知关心一下自己,你昏迷两天两夜自是什么也不知道,可府里却是为你忙乱天了啊……权当是为你娘,为你自己,也该注意点身子呀!”
我几不可闻地叹口气,说是让秋鸢喊一声江大夫,可没说要把我娘给一并喊来啊……
不过心中仍是一阵暖流涌起,我轻轻回抱了她,柔声:“娘,是我不好,又惹您担心了,不过亭儿这不是还好好地在嘛,没事的。”
“这叫什么话,做娘亲的,不在意你还能在意谁?”温夫人心疼地抚了抚我的额头,“头还晕吗?身子可还冷?请江大夫再为你看看吧?”
“嗯……娘,我有些饿了,你请厨子们做些吃的嘛……”我撒娇地道,复又看向一直鞠身做揖礼的江闻笛,点头示意:“大夫免礼,快请坐吧。”
“也好,你们先诊脉,我在这看着,”说着,温夫人就招手吩咐侍女去了叮嘱厨房,我忙打断:“娘,你先去吧,我与江大夫有几句话想聊……”
“这……”温夫人迟疑地看了江闻笛一眼,江闻笛一下子明白了我的意思,也不徐不疾地向温夫人拱手道:“诊脉亦需安静的坏境,夫人不如先行一步。”
我忙点点头,附和道:“江大夫的医术您还不信任嘛?”
“……罢了罢了,你们也算是从小到大的玩伴了,让你们叙叙旧也好,那娘先走了,待会儿再吩咐小厮将饭菜送来。”温夫人点了点头,又再安慰似的抚了抚我的手,起身离去。
我长舒一口气,笑逐颜开,冲着江闻笛招了招手:“快过来,听说你前些日子随江伯父去了江南一带,可有发生什么趣事?”
江闻笛也不似先前拘谨了,找了个凳子搬到我跟前来坐下,打量我一眼,却不接话,有些冷冷地道:“趣事倒是没有,不过不知温小姐可愿听在下发发牢骚?”
我见他突然用了敬语,心知不好,不禁吐了吐舌头,看样子恐怕又是生气了……
见我似乎有自知之明,他清清嗓子,望着我缓缓道:“在下与家父在江南奔波劳累,又是寻方子又是觅药方,为的是替小姐找出解决寒疾的法子来。这风里来雨里去的,寻了一月余,总算是有了些好消息,家父与在下甚是欣喜。回来的前一天,在下还特地去市集为小姐找礼物,想着回来带给小姐。结果,您说怎么着?”
他忽然一顿,我傻愣愣地接了一句:“怎么着?”
他叹了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对我道:“……结果刚从市集里回来,家父相告,温府派人来说,小姐因在亭子里和人聊了一宿,又病倒了。”说到这儿,他看我一眼,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他又继续道:“在下与家父皆是心急如焚,接着便与那位家仆连夜赶回来,奈何马脚力不快,过了两天方才到了温府。在下一听小姐传唤,便急忙过来了,可一见面,小姐醒是醒了,问的不是旁的,而是在下有没有什么趣事。您说说,在下该怎么回?”
听了这么多,我一时语塞,只好嘿嘿一笑:“这种小姐就别理了,由着她去就好。”
他似乎对我的回答也着实无奈,顿了顿,终于苦笑着揉了揉我的脑袋,低声道:“就不能让大家都省省心吗?别总做这种伤身子的事儿,就算是为他,你也不该。”
我一愣,尚且沉浸在他的话里,却只见江闻笛从怀中拿出一个紫玉镯子放在我掌心:“没瞧着什么好东西,这镯子你且收下,往后再补。”
“嗯……”我呆呆地看着那只玉镯,紫玉玲珑剔透,材质像是上好的,上面又有一对双翅缠绕的蝴蝶,雕刻之精细,此镯也不似是普通之物。
江闻笛看着我低头若有所思的模样,又道:“爱你的人疼你的人不是只有他一个,何必为了他一个人而伤了大家的心呢?”
我终于抬头望他:“因为他是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