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仿佛一条暗河,无声无息地流过。
从开始记得是哪天,到后来渐渐忘了是什么时候。只记得,那一夜我下来这个千寒洞后没几天,有人在天云山上弹琴。我知道,那是逍无非,他怎么这么快便来天域派了。从那以后,每当我数完十个落到洞里的月影的时候,他便弹一次琴给我听,永远都是那一曲,我第一个晚上住在逍府里做梦时听到的。
而每一次月亮的影子能落到我的洞里,便是一年。
就这样,我听了他十次的琴音,转眼便是百年过去了。
这一百年,反倒是封奕轩,我没有听到他的任何声音,我想,他大概是跟我一样,很努力地在修炼,想着能快点修道成仙,早点见面吧。
这个千寒洞,常年阴暗,虽然洞中的水寒冷刺骨,但大概是作为一粒沙子,我还是可以忍受的,水漫到我的腰际,正好是锁链锁住我腰眼的地方,每当月影落下的时候,其实便也是腰眼锁链收紧犹如万箭穿心,我最痛不欲生的时候。幸好,有那样的琴音相伴,也算是一种缓解。即使每一次的痛不欲生后,都是血肉翻飞,露出白骨。
只是,即使听着琴音,即使明明知道山上那人不是封奕轩,我却仍然不可抑制地,无时不刻地思念着他。修行漫漫,我总是把所有关于他的记忆一遍一遍地拿出来回味,才可以熬过这百年的寒冷与孤寂。
不知不觉又过了百年。
然后是千年。
这一夜,又是月亮的影子落到洞底,腰眼里的锁链又开始一点点地收紧,我麻木地任冷汗如水般注入身下的水里。只是仰着脸,奇怪怎么还没有听到熟悉的琴音。
过了许久,却有什么东西落下,然后“啪”地又亮起了火把。太久不曾接触光亮,我的眼睛刺痛,一时无法睁开。
“水儿。”不是封奕轩的声音。
“你是?”对方没有回答,却是一样什么利器,切断了连接在我腰眼上的锁链,然后一把把我从水中捞起来,又往我脖子上戴了一块冰凉的东西,最后,避开我腰上翻出白骨的地方,轻轻一握,我便跟着往上飞。没过一会,便落在了地面上。
柔和的月光落在我的脸上,我终于可以缓缓睁开眼。眼前的男子一如初次见面时的惊艳,眼射寒星,眉如刷漆,一身风流韵致,只不过历经千年岁月,长长的头发中有一抹白,添了些成熟的味道。
他拥我入怀,我回抱着他,大声念着“逍无非”,一边流泪,一边是重见老友的欣喜。
逍无非带我去天幕峰安置,却原来,他是现在天域派掌门了,先给我上药并内力治疗,包扎完毕,又看我吃了一大盘肉包子,才简要地告诉我这一千多年的事。
我进入千寒洞的第五天,逍无非便来天域派,当他得知封奕轩已经返回天庭,便答应云上师祖留了下来。云隐大师过了百岁便坐化了,他先是接替云隐大师做了掌门,过了三百年后,云上师祖也飞升了。等到云上飞升后,他才搬来天幕峰,一日翻到秘藏书籍,里面记载了千寒洞,才知道原来大家都被云上师祖给骗了,这千寒洞虽然可以修行,但远远比不上锁魂链和千寒水销蚀魂魄的速度,一般情况下,一只妖被锁在里面一千年,基本就是魂飞魄散。我到现在还能保存下来,也算是奇迹了。
只不过下了千寒洞一旦被锁在里面,没有妖界的护魂玉是绝对不能出洞的,否则薄薄的魂魄便能在光下灰飞烟灭。于是,逍无非在每次的琴音里给我传送内力抵抗魂魄销蚀外,这后面的几百年里便一直在四处寻找护魂玉的下落。直到今天才拿到手,把我救了出来。
最后,他才慢慢地说到那个我最关心的人。
据说封奕轩一直沉睡到逍无非来后的第二天才醒,醒来得知我早已下到千寒洞里,便自己去了天云山的那片桃林里,一坐便是数月。直到某一天,彩霞忽然布满整个天域派的上空,龙凤飞舞,百鸟齐鸣,闪电惊雷交加,桃林顿时一片火海,而在火海中,封奕轩化了真身,踩着云朵飞回天庭了。
“水儿,你不过是他历的一个情劫。传闻他乃夜神神君,天帝第三子,最是冰冷绝情,一把墨重剑无所披靡。只不过在一次执行的杀戮中被一垂死的小妖怒叱不知情为何物而有所感,于是他给自己造了一个梦,来历这个劫。梦醒了,前尘往事都化为云烟,他是不会记得了。这也是为什么,当时我才愿意留下来的原因,我想着,他走了,有我陪你,你起码能不那么孤单了吧。”
听完,我却是半天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不知道怎样消化这些消息,也不知道过去算什么,将来怎么办。逍无非告诉我,护魂玉虽能护我,但我的魂魄还是非常微弱的,我还得去北海,找一种回魂草,日日以它为食,直到我不再需要护魂玉才行。
“按理我该陪你去北海找那种灵草,只是——”,逍无非脸上浮起一抹可疑的神色,有些忸忸怩怩,“若儿才刚刚怀上了,是对双胞胎,我不放心——”
话音未落,却另有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闯了进来“我才没那么脆弱呢,别听他的。”温颜娇语,一身秋香色长裙的少妇打扮,却是若儿。
原来,逍无非拗不过若儿,她从一个堂堂王府千金甘愿跟随他来当个小小学徒,然后下苦功修炼成为天域派第一女侠,后又帮他打理掌门事务……若儿的穷追猛打终于在八百年后抱得美人归。他们能有这样的结果,真是让我也觉得幸福了许多。
若儿说我怎么外貌一点都没变,一边嚷嚷着她和逍无非都老了,一边热情地抱我,动作之大,把我和逍无非都吓到了。
逍无非赶紧把她搂在怀里,不断给她灌输现在是三个人的身子,务必要小心,务必要慢点再慢点。若儿则一脸娇媚地说,都快成猪了,这也不让,那也不让,早知道这么麻烦就不生了。
逍无非一脸啼笑皆非。我则是很没形象地哈哈大笑。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逍无非看着爱妻脸色了。
若儿坚持让逍无非跟我去北海,我的道行太浅,连她都打不过,就怕又遇到坏人。逍无非左右为难。我说过几天再说吧,你看我的伤口又出血了。
若儿赶紧叫逍无非帮我,于是,现场又是一通忙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