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不可能是青约,我心里还是抱了一丝希望,飞快探头越过胖龙宽大的身体朝前面看。
挡路的是查飞白,他站在小巷中,还穿着那身复古的燕尾服,全身笼罩在橘红色的夕阳里。只见他指着自己的鼻子,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你看得到我?”说着,他的脚渐渐变淡,消失,只剩上半身悬浮在空中。
人再恶也会怕打不到摸不着的鬼。
“鬼啊!”
不知道是谁发出一声尖叫,胖龙等人争先恐后夺路而逃。
轻蔑地瞥了那些人一眼,查飞白飘到我身边:“我,没事吧?”
因祸得福,脑海里还想着那个人,死灰般的心脏并没因查飞白悬浮的身体而颤抖,只是微微有些害怕。
我背靠墙壁,撑着大腿喘气,问:“你不是人?”
我终于想起在哪听过查飞白的名字了,查飞白,二十世纪初著名波兰华裔钢琴天才。可惜,在三十二岁回国祭祖时失踪,生死不明。
查飞白点点头:“我是鬼。”
我又问:“你想做什么?”
查飞白黯然神伤:“我被困在唱片里几十年,是你把我放出来的。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死的,所以一直找不到地府的路,请你帮帮我查查真相。”
“镇寻也是鬼?”
查飞白摇摇头:“我不知道,昨天之前我根本没见过他。”
我擦干脸上泪痕,笑了笑:“对不起,我如今身无分文,下一顿饭都不知道在哪里吃,还负债累累,我帮不了你,你别缠着我。”
夜幕降临,江边河堤上的夜宵摊亮了起来。我孤零零的坐在河边对着水笑。有人过来跟我搭讪,见我不回应又赶紧走开。
我不敢回咖啡店,也不敢回仓库。手机没电了。整整一天就吃了一个肉夹馍,加之受了不少惊叫,肚子饿得咕咕作响。可口袋里只剩两块钱,连一碗炒饭都买不到。
远处飘来一股牛肉面的香味,我扭头一看,发现不远处悬浮着一只鬼,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冲查飞白大喊大叫:“你缠着我干什么?我没钱没男人,什么都没有,就一个破手机和一张护身符,你要不要?!”
不少人朝这边看了一眼,大概因为看不见鬼魂,以为我在发疯,又将头转了回去。
查飞白犹犹豫豫地飘过来,低声道:“ 我不想无礼,只是你脸色不好,我怕你出事。”
我愣了愣:“你……怕我寻短见?”
查飞白点点头:“不是死了就可以解脱,你看我,死后受的罪比活的时候受的罪还多。”
心头阵阵发酸,我自嘲地笑笑:“ 想不到如今会关心我的,居然是一个鬼。”我拍拍身旁,“我不会寻短见的。坐下,跟我讲讲你的故事。”
查飞白笑着道谢,坐到我身旁。
查飞白说他那年回国祭祖的事被当地的军阀王大帅得知,王大帅请他进府演奏,可进府后发生了什么,他全都记不得了,也记不得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他所说的王大帅是本城非常有名的历史人物,我的手机没电查不了资料,但当地图书馆一定会有关于王大帅的记录。
“明天一早我去图书馆查王大帅的事,希望可以查到你的事,让你顺利找到入地府的路。”我对他说。
查飞白道:“我,谢谢你。你这么困难,我还要麻烦你。”
我摇摇头:“不麻烦,正好我明天要去图书馆翻翻招工报纸。”
“其实你年纪很大了,为什么不找个依靠?你人这么好,应该有很多人喜欢。”查飞白突然蹦出这么一句。
我笑了笑:“ 没办法,以前有位大师替我算命,说我缘份皆无,更没情缘,没人要啊。”
天生无命数,无亲缘无情缘。就像凭空出现在世上的人一样,不被任何人记挂,不会介入任何人的生活,就算一时得到也会很快失去。如同一抹空气,独自活在不被人注意的角落。这卦异常奇怪,大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替我算完卦后分文未收。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查飞白说。
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我笑道:“是啊,是你唐突。为了赔罪,罚你陪我坐一晚上。”
那僵硬的笑容太过勉强,查飞白叹了口气,问:“你明明不开心,为什么还拼命笑?”
我看着河面,鼻子有点酸。为什么老是笑呢?大概是因为妈妈的教诲吧。妈妈曾告诉我,笑容是一个人最后的尊严,面对任何人都不能失去尊严。能做到开心大笑自然最好,次一等便是皮笑肉不笑,最末等便是哭着也笑。
“不管局面多糟糕,只要还能笑,就会有新的开始。”我对查飞白说。
查飞白动动嘴唇,什么话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