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让仆人叫来了特艾伯特勒鲁。特艾伯特勒鲁，蜜儿夫人之子，男，年17。

我坐在大厅，也就是蜜儿夫人曾经做过的大厅。空荡荡的大厅，只有沉重的黑帘在随着暴风飞舞，大厅里的火烛被吹残，光影不断变幻。长长的桌上只摆放着一盏烛台。

勒鲁来了，他贴身女仆很年轻，二十四岁，名爱丽丝。勒鲁像唤醒了她的母性，她既胆怯却又硬着头皮陪着勒鲁来到我的对面。我听说爱丽丝在十岁的时候就在艾伯特府上做仆人，无父无母。自勒鲁三岁，爱丽丝就在照顾他，爱丽丝将他看做自己的亲生弟弟。而勒鲁是这个艾伯特贵族的最后的子嗣。

勒鲁带着白色手套（我注意到艾伯特一族的人似乎很喜欢白手套，我考虑到这是我的遗传——我每想到这一点时，总是皱着眉头。）他被爱丽丝牵着一只手，她感到他在发抖，但碍于我的命令，他仍然把一只手放在了铺了酒红色桌布的桌上。从走进大厅到坐下，这写些单的动作让勒鲁脸色苍白。他将头低着，那纨绔子弟的中长头发挡在他的侧脸上。

“祖……先…？您……”他艰难地开口。

“艾伯特勒鲁。”我直呼其名。我发现他明显地抖了一下，而爱丽丝用她那只纤细的手将勒鲁的手握得更紧了，爱丽丝紧张地用余光瞥着我。“爱丽丝，你可以握着他的手。”我虽然发现爱丽丝紧皱的眉头明显松缓了一些，但她故意露出根本对我不屑的态度，放佛她从来就不在乎我那句话。

“得啦，我可爱的孙子。”我故意轻松地说，只希望能进行下一步的交谈。勒鲁的恐惧确实减少了一点：至少他能确定我不会杀他。他仍低着头，他将爱丽丝的手捏地生疼。他们两个都在等我发言，“盖尔诺校长托我传达话：希望你别浪费你的天赋。”

勒鲁的一只手将酒红桌布捏了起来，失声尖叫道：“你去了盖尔学院！”

——天啊。爱丽丝看了看我，又痛心地看了看勒鲁。

“我们仅是师生关系——何况我实在没有祖先的角色感。你甚至可以缺席我的历史课。”

勒鲁摇了摇头：“我们都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他说完这句话，立刻后悔了，他连牙齿都在打颤。可他真希望把自己所知道的都用来攻击我——攻击这个杀母仇人！

“我们？”我用手指敲了一下桌面，我的眼睛诡异地闪了一下。“莫非是艾伯特贵族的血缘分支。”我沉吟了一下，在牙齿间轻蔑地吐露几个字，“血统不纯。”

勒鲁哼了一声，他本是一个叛逆的人，他的叛逆一直在和恐惧坐着斗争。他极其惊讶地发现他“哼”了一声，虽然意识到他仍在颤抖，但他的逆反心理还是占了上风。“至少你不能将他们作为祭品！我们都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所以，所以……”他因为年小而激动地站了起来……爱丽丝也吸了一口气，瞪着眼看着我。

我感到自己的尊严被挑战，内心窜过的却是一丝滑稽之感（你看这年少轻狂的自负），很快溶于虚空之中（那里总是平静的）。我说道：“坐下。”勒鲁立刻摔倒了板凳上。勒鲁惊讶地说不出一句话，结巴地说道：“爱丽丝……这……这是……咒语。”

“因而我留下了你。好自为之。”我说完，身躯在空间里扭曲，消失在了大厅里。

天空闪过一丝紫色的闪电，那闪电离城堡是多么的近，鞭子一般的闪光亮到了勒鲁的脸上，他的脸上呈现一片死寂之色。烛火将熄，暴雨降临，噼啪打在城堡里的森林。城堡里突然黑暗一片。而黑色的森林涌起一阵呻吟的浪潮。

5、

特艾伯特勒鲁。在学校，我们应该用学生的视角去看评价他，而不是用我——一个老古董的眼光去看待这个可怜的年青人。他于十岁进入学院，十一岁学会熟练运用魔法，十三岁打伤了一个教师，因为蜜儿夫人的请求，他继续留在学院。十四岁在校成为纨绔子弟，碍于他实力强大，几乎没人和他作对，十六岁便成了学院的知名混蛋。十七岁在贵族沙龙里混得风生水起，直到蜜儿夫人的死亡讯息传来，他晕倒在地，无限期地请假。

盖尔校长蹲在椅子上——与其说是他蹲在上面，不如说是椅子在拥抱他。这把椅子设得软绵绵的，人不是坐下去，是陷下去。他指着了指橱柜，飞来了两碟盘子，两个杯子，杯子里如泉水一般冒出了咖啡。

“谢谢。”我翘起了腿，说道。“勒鲁已到校。”

“是啊。”他抿了一口，又顿了顿，“是啊。”他说，“浪费啊浪费啊。勒鲁是个罕见的天才。”

“恩。”我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是个敏感的孩子。艾伯特佐拉教授（他故意叫出我的姓）。”盖尔直起了身子，十指交叉在一块，他看着我，“您知道他自幼丧父，平日的狂妄自负一直在掩饰自己的脆弱。如今他的母亲去世。您作为他唯一的亲人，需要您的关照咧。”

“我明白。”

“但你们的关系似乎顶糟糕的。”盖尔向前探了探身子，眼睛凝视着我，似乎能透过我的眼镜看见我的眼底。

我微笑道：“盖尔教授，他是个孩子。”我优雅地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

“那拜托您呐。”

勒鲁，他裹着斗篷，斗篷上的金丝像火一样燃烧着。他迷茫地渡过了他选修的课程（这其中有我的历史课）。又坐到喷泉边上，痴痴地看着喷出的珍珠。身边尽是苔藓，手指放在上面滑溜溜的。他刚无意盯着对面走过的少年，像游神一般看着人走过。少年凝神一瞧，加快了脚步走过。

“勒鲁。”一个金发的孩子叫他。

勒鲁极不满意别人打扰他：“说罢。”他连头也没回。

“我查找到了资料，你瞧这个。”

“够了。维克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