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兴奋不已的夷则,清和真人微微扬起笑容。
三皇子的记忆中,那是他出生以来度过最冷的一个春天,却也是最温暖的春天。
太华山的日子相较皇宫清冷艰苦,然而对夏夷则来说,却要比皇宫之中生活来得有趣。
由于身体上的虚弱,皇宫中的日子虽然说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那富丽堂皇却离他很遥远,他只能终日卧床与药为伴。
然而太华山之上,自师父教会了他御寒之术后,他便再也闲呆不住,这日闯一闯山道,那日爬爬那峰岳,天地山峰映日月,青松长伴鹤长鸣。
“夷则,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转了几圈,好不容易找到徒弟的清和真人看着夏夷则独自一人坐在太华山最高处的断崖边,小小的身躯趴着石头,脑袋却探着往外望去。
断崖下,太华山群楼殿宇一览无余,断崖外,雪峰绵延千里,苍穹无尽。
听到清和唤他,夏夷则转过了头,如黑珍珠一般的眼睛闪烁着几分深邃的光芒。
“师父,我只是觉得这里的天好大好大,好好看。”
皇宫再大,天地也只有四角院落的大小,然而太华山这片世外的天地,每每站在悬崖边放眼望去,天际仿佛望不到尽头的遥远。
清和真人微微一笑,随手为他多披了件衣裳。
“这里风冷,担心别着凉了。”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夏夷则也慢慢长大成人。
当然,他也并不是一成不变呆在太华山众,最初的几年,夏夷则还会常常回到长安中,和父皇母妃多享几分天伦之乐。
只是随着时光的流逝,不知不觉中他发现,曾经的长安,已离他越来越遥远。
每一年,总有他曾经相识的人,渐渐变得陌生。
先是皇后侧妃,后来是两个哥哥,再来是身边一个又一个大臣们,最后,甚至是父皇,也在无意中和他渐渐疏远。宫廷几番生变,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层出不穷,夏夷则渐渐心灰意冷,心中越来越不愿回到那片宫廷。
偶有回到长安,他也从来只愿和母妃为伴,每一年回到宫里,他看到的是母妃面容上愁容阴霾,渐渐加深。
“焱儿,母亲对不起你。”
母妃仍旧常常如他小时候,守在他的床前,素手安抚着他入睡。
然而未深睡的他,却常常听到母妃低低的啜泣,还有那句喃喃不已的对不起。
他不知道为何母妃要这么说,他早已不如小时候那般虚弱多病,他已是太华山清和真人门下得意弟子,也是侠义榜上排行第一的年轻剑客逸尘子。在师父清和真人的训导下,剑术、术法无一不是人中之龙。
然而母妃的面容,却只是一日复一日更加愁苦。
他明白,就算他在太华山看道了这个世间最广阔的天地,却永远也无法看到宫院上天空有放晴的一日。
待到母妃在他床前哭累了睡着的时候,他缓缓睁开眼睛伸手,轻轻为母妃拭去眼角未干的泪水。
如年幼时一般,他站在太华山最高处的断崖边,俯瞰太华山终年不变的风景。
风还未歇,天色就暗沉了下来,顷刻,鹅毛大雪自碧空飞舞而落,一点一点掩埋了太华山的每一座楼阁,每一处风景,放眼而去,一片素白。
一道纸伞,悄然无息出现在夏夷则的身后,为他遮去了这漫天飞雪。
“师父——”
夏夷则惊觉,转头看见清和真人微笑着的面容中,眼神里带着疼惜。
“夷则,这里风雪大,为何不用术法抵御?”
“我……”夏夷则犹豫着,而后道:“师尊不用担心,弟子只是想感受下这风雪的清凉之意。”
清和真人没有说话,只是以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夏夷则。
“这里风冷,担心别着凉了。”
如年幼时一般,清和真人取出随身披裳,递给了夏夷则。
五年前,宫廷生变,夏夷则听说之后,下了山。
一个月后,他回到了太华山。
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预兆,他只是郑重走到了清和真人的面前,跪下叩首。
“夷则——”
“师尊,我……回来了。”
夏夷则的声音没有起伏,却隐隐感受得到那份禁不住的颤抖,修道参悟多年,清和真人早已平静如水的心,忽然在那一刻,起了涟漪。
“回来,就好。”
清和真人没有多问,只是笑着如是说。
往后的日子,清和真人渐渐的发现,夏夷则回长安的次数越来越少。当他问起夷则时,夷则总是笑着和他说:“因他周旋之故,两位皇兄阴谋未能得逞,回长安恐多有变数。”
太华山终年风雪交加地冻天寒,却冷不过宫廷里的凉薄人心。
若能选择,愿从此不再做皇宫中的李焱,只愿是太华山中的夏夷则。
太华秘境,灵力流转千般,幻梦无际穷途。夏夷则一踏入,想起当年误入此境时他还年幼,面对着秘境中种种凶险无力回天,一切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