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丑时,随驾的仪仗队伍皆还在睡梦之中,为有值夜的士兵四处巡逻。
秋景提着食盒,拿出里头的西凤酒,引着他们喝着。
这些士兵大多是城廷尉的人,本身也都是京中子弟,从未出过长安。此行护送公主前去备嫁,算是他们最苦的一趟差事了。这三四月天的夜晚,又是这犯瞌睡的时候,一看到暖呼呼的酒,各个都精神了起来。
秋景睁着双大眼睛,笑眯眯地道:“夜间寒风大得很,路途尚远,还望着各位大哥好好保重身体。”
几个大男人一听这话,心里瞬间舒坦了,再加上秋景这么个小姑娘温声软语的,立马喝嗨了。
“刚到雍城时,我就惦记着这西凤酒了,不愧为三绝之一。”
“要我说……咱们公主真是可惜了!长安城中多少世家子弟可挑,偏偏嫁给了杨定……”狠狠地打了个嗝,话也说的不利索了。
直到酒坛子都空了,这几个人才醉趴下,秋容松了口气。
三骑暗影趁夜而出,一刻也没耽搁地向东而行。
星月空蒙,天地间似只剩下马蹄声,慕容冲双眼湛然,放眼前路,心底压抑了许久的野心开始蠢蠢欲动。蓦然回首,似乎来路的高楼上,一袭红衣,正对着他笑。
苻笙就站在阁殿之上,看着逐渐没入黑暗的身影,莫石陪在一侧,默默不语。
烟花散场,天涯陌路,此后相决绝,惟愿两相安。
不远处,一群黑影偷偷摸摸地潜了进来,他们各个衣衫褴褛,却眼冒凶光,一脸狠辣。
而原本巡逻的士兵们,此刻因为喝了酒,正窝在避风口呼呼大睡。
公元373年四月,慕容冲与其部下于洛阳会和,之后再赶往平阳郡,在入城前一举截杀了苻坚所派出的那一行行伍,自灭过后,第一次以慕容冲之名对外,前去赴职。
平阳刺史自然是知道“慕容冲”是陛下“近臣”,在他刚入城时,便已大肆铺张迎接,更是在府上客宴,请来平阳郡的名门富商相陪,以表自己对他到来的重视。
宴席上,慕容冲一出场,便惊艳四座,更是有些没见过世面的,当场失态。
慕容冲始终以笑相迎,可谓主宾同乐,好不热闹!
丝竹乐耳,艳舞赏目,好酒佳肴,美人相伴。
不出一会儿,席上宾客就纷纷露出丑态,话语更是不羁。
不知是谁开始说起,雍城流民大乱,二公主更是在陈仓之时遭遇乱民,当晚便失踪不见踪影,随行之人几乎无人生还,所有嫁妆也被洗劫一空。
“我瞧着公主肯定是凶多吉少了!落入了那群人手中,哪里还有活命的?”说话的是刺史手下的一个使官,“据说好些人都是死在睡梦之中,连巡逻的都不知为何,竟是没有及时发现。”
一个满嘴油腻,抱着身边的美婢上下其手的富商,脸上不由露出猥琐的表情:“也不知这公主长得怎么样?不过便冲着那身份,想来干起那事儿的时候,也是十分刺激的!”
“可怜那杨定,还没见到美新娘,便已成了鳏夫,还不知道头上会被戴几顶绿帽子!”
觥筹交错见,众人谈得兴起,便是连侍女也插嘴助兴。
慕容冲嘴边的笑意丝毫未落。
他推开身边的侍女,执起酒杯喝了一盏酒,他借口散散酒气,带着身旁的美人往庭院后走去,美人娇羞,在座的其他人皆是一副十分明白理解的暧昧表情。
假山之后,只剩下慕容冲和身边的女子。
“郎主……”侍女的手还未碰到他,就已被一把捏着脖子,拼命挣扎着,渐渐无力失去知觉。
慕容冲的手却忽然一松,而后一口鲜血溢出嘴角,他终究是没忍住心中翻腾的血气和忽如其来的痛。
“里面的所有人,都给我割了舌头后再杀,一个不准留!”慕容冲的不顾众属下反对,血洗屠杀了整个平阳太守府。
这是一个血色之夜。
仇池大帐中,杨定看着手中的书报,喃喃道:“七年了,我好不容易等到你长大,请旨娶你,却还是错失了你……”
六月,长安明光宫。
阳平公苻融大力上疏:“陛下,近日天象有异,紫微宫外彗星不散,更似有逼宫之意,臣以为这与慕容氏脱不了干系,请陛下下旨,屠杀白虏,召回慕容垂!”
苻坚始终不允。
冬,十二月,秘书监朱彤上谏请清诸鲜卑,苻坚依旧不停。
代国,一个青衣少妇怔怔地听着对面药材商的话,眼神空洞,泪如丝般滑落。
“甄娘子?你可要随我们一同去建康?甄娘子?”
边上一个妇人怀中抱着个小婴儿,连忙帮着回话:“不好意思,我们娘子可能有些不舒服,我看要不您来日再过来?”
“我终是没有哪里能对得住你的,苻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