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早就做好了准备,带着人在露台口守着。
秦女医也被唤来慈元殿候着,有别于常日的紧张气氛,让她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抄手游廊的尽头,是石子铺成的甬道,相衔漫于庭院之中,山石点缀。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细致地打量,抱厦边栽种的是大簇大簇的芭蕉和冠枝满挨的橘树,另一面的墙架上,却是宝相与藤花,红云翠绿,整个院子雍容雅致,看着并不多在意,却处处透着怡人的心思。
她正出神,跃入眼帘的是一双巧而繁致的鞋子,碧色的纱裙以及熟悉的玉色衣角。她略一抬眼,如众心捧月般被围着的两人就这般出现在她眼前,一颦一笑间都似透着美好。睫毛一颤,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慕容冲看了她一眼,放开苻笙的手,道:“明日我再过来。”
苻笙笑着点头,既没有感谢的话,也没有挽留之意,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此时,慈元殿灯火通明,她才算看清他的模样。
慕容冲看着她比之上次雪地时更为落魄的样子,轻笑道:“回吧,既然饿了,便好好用晚膳!栀子汤不如便放到明日。”而后,他转身离去,灯韵下的背影被拉得老长,依旧挺拔俊姿,如芝兰玉树。
一行人随着苻笙站着,直到他的影子彻底消失。
成璋殿位于北宫的西隅,险池的一截分支也正止于殿旁的假山,被乱石包围着。
今日他立于绿亭之上,竟大约瞧见了西面桂宫的三分脉络,不仅是桂宫,便是未央宫,或者说是几乎所有殿外之所,皆在眼底。反倒是北宫之中的一石一草,难以窥现。
她也并不是个喜外出之人。那么,她是怎么在这北宫之中发现险池中的他的?
还是说,她最先看见的,是他在桂宫时,被慕容惠推入险池的那一幕?
思及此处,慕容冲握着的手紧了紧,神色隐于夜色,意味难明。
待回到成璋殿时,守岁已经等在殿外,一见到他便躬身问安,继而将今日的收获事无巨细地一一禀着。等他说完,却始终不见主子出声,偷偷抬头,就见他露着深深的杀意,吓得不敢多言,只是瑟瑟地跪着。
“让秦女医过来一趟。”说完,人便往露堂而去。
露堂外是一片空院,原先是满堂的花色,自慕容冲住进来后,便清了所有的花,将其改为平日习武之所。
大半个时辰后,他方停下。汗水渗透了夹衣,脸色更是汗涔涔的,微喘着气,他习惯性地去拿帕子,却摸了个空,才想起那时下山用来给苻笙擦伤口了,脸色便有些不好看。
秦女医跟着守岁到时,慕容冲刚刚沐浴完,发丝还滴着水,看到秦女医,抬了抬下巴,让守岁出去守着。
室内就剩下案后的慕容冲,以及跪着的秦女医,两相沉默。
“原以为再无缘见秦家阿姐,未想到竟还能在此相逢,甚好。”慕容冲先打破沉默,并从座位上起身,扶起跪着的人,温言而道。
秦女医姓秦名凌,年十七,入宫近三载。
听到慕容冲的话,她两眼含泪,殷殷地望着身前已然成熟的少年,哽咽不得语。
“你可还好?”
她自听说他与清河公主入宫的事后,便也借着叔父之手,进了太医署,当了医博士,却只能日日授课,听着他的消息,心忧更甚。直到她进了北宫,得以复见。
慕容冲但笑,却不答她的话,直到见她垂下头,露出微红的脖颈。
“当日若非阿姐相救,我早就下了黄泉,与之相比,如今不论何样,都算是好的。”
他走到窗边的洋漆架前,正对着的是架上的白玉钵,里边装着黑白两色的棋子,他抓了几粒,把玩于手心之中,发出玉石碰撞的声音。明明是十分伤风雅的事,却因为做的人,倒是变得风流不羁。
秦薇看着这书房的摆设,便知他在此确实如她先前所猜的一般。
毕竟,又有谁会忍得对他残忍呢?更何况是深居宫中的公主呢?
同为女子,她自是能看出公主对他的绮念。
只不知,他……是如何作想。
“便是不是我,郎君也是能度过难关的。”
她说的却是事实,当日陛下迁两万燕国人入关中,即便他位高尊贵,却也还是年幼,比不上成年的兄长们来得重要,自是连生病也不被重视。她不过是瞧着不忍,便从叔父那儿偷取了些药材,悄悄塞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