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心中对夫人,又再一次另眼相看了,能让陛下屡屡破例,不顾自身安危的,也唯有她了。
“战场之事风云变化,策略随之而变,至于战前部署,朕已与段随商榷,只缺粮草,而近日,此难题也已经解决。”
朝堂之事,也是卯兔所忧心的,却不敢直言,陛下行事越加强硬,众臣怕都已心生不满,战胜便罢,若是输了,怕是难以善了。
他闷了许久,最后扯出最无力的借口,“陛下如今伤未痊愈,不妨让臣代陛下走这一趟。毕竟……”他说的是上次所受的箭伤,却也知陛下更不会将这当做一回事。
慕容冲伸手打断他,“你的意思我明白,七日之后,无论如何我都会回宫。”
七日之后,便是他们择定的出征日子。
他的手指在舆图空缺的地方,抬头道:“我只是不相信任何人了。”她在他认为最安全的地方,被他的人背叛抓走,他又哪里还敢相信他们。
当甄茴看到几乎隐于黑暗中的慕容冲时,好一会儿不知该做何反应,她神色复杂地将他引进屋。
孙娘子更是惊得差得摔了杯子,跪地行礼,之后便立刻直言,劝他离开。
“你以为我来之前,卯兔没劝?你的嘴皮子连他的一半都抵不上!行了,闭嘴!将宫内的情形与我细说一次。”慕容冲有些不耐烦地道。
甄茴自见到他后一直没说话,她看着孙娘子心急担心的模样,忽而出声:“你是不该来。”
“不,我是最应该来的。更何况,只有我知道,怎么进出北宫。”
听到这话,甄茴才想起,当初,她们便是在北宫救了莫名出现在北宫的慕容冲。只是,想起他当初奄奄一息狼狈的模样,要进去,怕是没那么简单。
她犹豫地道:“你可知,一旦被发现,你只有死路一条。”
“陛下,属下和甄茴姑姑已经有了救阿笙的方法,只要等到您兵临城下,我们便……”孙娘子一听,顿时坐不住了,恨不得直接将陛下打包扔回阿房。
慕容冲蹙眉,“等不及了,前日,姚苌叛逃,一旦苻坚知道阿笙嫁了我,她尚且不知会如何!”
甄茴原本还有些犹豫,听他说到姚苌之事,立刻咬牙拿出手令交给他,“你小心,否则,阿笙怕是宁愿自己承受这些的。”
屋内有一瞬的安静。
“多谢姑姑。”慕容冲接过手令,开口道谢。
这是他第二次向她道谢,前一次,她怀疑,不信任。但是这一次,他却用行动让她无话可说。
十年前,他不过是个俘虏,为了离开长安算尽心机,如今,他已是九五之尊,为了当年不曾在意的人孤闯长安。
慕容冲入宫后,首先去的便是慕容惠曾经住的万象殿。
自从慕容暐意图刺杀苻坚失利后,慕容惠便被冷落,软禁于殿内,久了之后,忽然变得疯疯癫癫,成日喊着要找陛下。而等到她终于安静下来时,她被发现吊死在了自己的寝宫中,是自杀还是被杀,苻坚问也没问,只是让人随意裹着葬了。
慕容冲看着这座曾经华丽辉煌的宫殿变成如今废弃的冷宫,露出一丝冷嘲,随即趁着夜色,快步来到殿后的险池。
春寒料峭,更别论是池水。
他却眉头都没皱一下,便跳入水中。
月色透在水底,尚能清楚地看见水流的方向,湍急迅猛,他很快便被卷入其中。
而险池表面的波澜,却开始渐渐消失,仿佛将一切都吞噬了去。
北宫中,苻笙忽然惊醒,急促地喘着气,一侧头,她就看到浑身湿透,脸色苍白的慕容冲。
她有些恍惚,直接扑过去抱住他,直到感受到冰凉,她才发觉,这不是梦。
慕容冲在水里泡了一个多时辰,身子早就冻得麻木,见她猛地扑过来,便是想挡也挡不了,只能无奈地用下巴蹭蹭她的头顶。
“我在,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