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娘子左看右看,脸色露出失望之色,“我从未来过长安,都传长安多繁华,此时看着,却也不过如此,甚至连华阴都不如。”
此时的长安,的确已经物是人非。
“宁为太平犬,莫做乱离人。阿孙,只有安时,长安才是长安,现在,不过是一座更大些的乱城。”甄茴看着行色匆匆的路人,更多的是麻木与冷漠,这些年,她来往各国,这样的场景,已看得太多,而这里,才是刚开始。
她站在一座小院前,一眼就看到已然枝如顶盖,高入冲天的青树。而门锁,有些发旧,却一点也没上锈,就如方才看到的邻里门上的挂锁。
“姑姑经常回来?”孙娘子看着那大树有些吃惊,“您在院子里种这么大的树,不怕枝叶闹到左右邻居院上?”
甄茴看着修剪得很好的枝叶,没有说话,半晌,她才打开门锁,“进去吧!宵禁后我们再去王府。”
院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西侧的院子里还开了块地,养了花,而且品相都还不错,这下,就是孙娘子也知道事情有异了,若不是花了心思打理,哪里会是现在这模样,只是,看着沉默的甄茴,她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一直到深夜,两人正准备出发,门外便传来了敲门声。
甄茴瞬间警觉了起来,孙娘子已直接拿起了刀,两人默契地保持沉默,然后分头行动。
孙娘子贴着墙边站,而甄茴则准备开门,两人对了对眼,相□□头。
门一开,孙娘子便迅猛地攻了上去,而甄茴手上拿的,一剂迷药。
好在王寻这些年没疏于锻炼,躲得也快,不然,还真得被这两人拿下放倒。
“是我!”他立刻闪身到甄茴身后,握住她手上的银针,出声制止。
屋内,三人安坐与案前,气氛有些古怪。
孙娘子则是屁股挪来挪去,有些尴尬,她如今明白为什么这院子这般整齐精细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来了长安?”甄茴主动开口,却没提原本就打算去找他的事。
王寻言简意赅,却一针见血,“公主被杨定送回宫,你不会不知道,知道了,你就不会不来。”或许还会来找他,所以,他天天让人在城门口守着,就怕她忽然进城,而他又错过一次见面的机会。
傍晚时分,他就知道她的消息,怕她宵禁的时候出来有危险,而他则不同,头上好歹还顶着他父亲的名义,就是真被抓了,也不过革职轻惩。
“我想进宫。”甄茴直接表明来意,“以当下两国的局势,公主和慕容冲的事,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更遑论,陛下曾经又将慕容冲视为禁脔。一旦陛下知道,公主就没了任何活路。”
“据我所知,此事尚且没人知晓,陛下只以为如杨定所说的,他是无意间在回长安的途中,找到病重的公主。陛下原本对公主便没多在意,并未怎么多问。”王寻拿出一块手令,“明日,我带你们进宫,不过别轻举妄动,杨定对公主似乎非常在意。”北宫外守着的士兵,都是他麾下的精兵,为此,陛下还曾劝他不要儿女情长,如今乃关键时刻,无需在这等小事上费力费神。
孙娘子忽然问他,“你就不怕被人说叛国?”
甄茴也看向他,却见他无所谓地笑着。
“自汉以后,天下如此格局,四分五裂,各自为王。然论起来,不过都是求生而已,我父乃汉人,因受陛下重用而归于大秦,难道他也算是叛徒吗?更何况,我还什么都做不了,我能帮你们的,也只有这些。”从前车水马龙,如今门口罗雀,即使他想帮,也是无能为力了。
“已经足够了,明日你也不必和我们一起蹚浑水。有了令牌,我便知道该怎么行事了,别忘了,宫里我比你熟。”甄茴思虑了片刻,看着他道:“等事情了了,你将子瞻接到身边吧!”
“姑姑……”孙娘子惊呼,万分不解。
王寻同样皱眉,摇头苦笑,“你并不欠我什么,不必以此回报。子瞻,你教得很好,很懂事,在你身边,我也更放心。”
甄茴拿过令牌,“事情就这么定了,这件事与你无关。公主那边,我有办法。”说着,她就站了起来,开门请他离开,“不早了,你回吧!别让你夫人久等担心。”
她送他出门,一路沉寂无言,直到她准备关门的时候,他才温和地挡住她,握住她有些粗糙的手,“阿甄,我还是不如他,是吗?在你心里,我永远都比不过他的存在,是不是?”
新年刚过,虽已是入春,却还是寒气袭人,刮得人脸上生疼。
她看着他,别开眼,挣开他握着她的手,冷声道:“是。”
“果然还是这样啊!”眼中的期待及失落渐渐消散,而后是迷茫,无奈,以及绝望。
甄茴退了一步,“你和你的夫人好好过日子,有时间的话便将子瞻接到身边。”她最后看了他一眼,伸手将门关上。
许久,她站立未动,直到听到外边离开的脚步声,她才回神。
孙娘子站在门边,叹了口气,“姑姑,您抬头看什么?”
“没什么,阿孙,我都快忘记我当初这棵树的模样了!现在,怎么也想不起,总觉得,他本该就是长现在这模样的,可是,明明不是的啊!”甄茴脸上的笑,让人觉得无比悲凉。
“那是因为现在的样子,才是你心底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