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又走向前去。只见一家门儿半开半掩,他也不管三七廿一,做两步跨到檐下,
却又不敢进去。站在门外,舒颈望着里边,叫声:“有人么?”里边一个女人走
出来,问道:“什么人?”施复满面陪着笑道:“大娘子,要相求个火儿。”妇
人道:“这时节,别人家是不肯的。只我家没忌讳,便点个与你也不妨得。”施
复道:“如此,多谢了!”即将麻骨递与。妇人接过手,进去点出火来。施复接
了,谢声:“打搅。”回身便走。
走不上两家门面,背后有人叫道:“那取火的转来,掉落东西了。”施复听
得,想道:“却不知掉了甚的?”又覆走转去。妇人说道:“你一个兜肚落在此
了。”递还施复。施复谢道:“难得大娘子这等善心。”妇人道:“何足为谢!
向年我丈夫在盛泽卖丝,落掉六两多银子,遇着个好人拾得,住在那里等候。我
丈夫寻去,原封不动,把来还了,连酒也不要吃一滴儿。这样人方是真正善心人!”
施复见说,却与他昔年还银之事相合,甚是骇异。问道:“这事有几年了?”妇
人把指头抡算道:“已有六年了。”施复道:“不瞒大娘子说,我也是盛泽人,
六年前也曾拾过一个卖丝官人六两多银子,等候失主来寻,还了去。他要请我,
也不要吃他的。但不知可就是大娘子的丈夫?”妇人道:“有这等事!待我教丈
夫出来,认一认可是?”施复恐众人性急,意欲不要,不想手中麻骨火将及点完。
乃道:“大娘子,相认的事甚缓,求得个黄同纸去引火时,一发感谢不尽。”妇
人也不回言,径往里边去了。顷刻间,同一个后生跑出来。彼此睁眼一认,虽然
隔了六年,面貌依然,正是昔年还银义士!正是:
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
当下那后生躬身作揖道:“常想老哥,无从叩拜,不想今日天赐下顾。”施
复还礼不迭。二人作过揖,那妇人也来见个礼。后生道:“向年承老哥厚情,只
因一时仓忙,忘记问得尊姓大号住处。后来几遍到贵镇卖丝,问主人家,却又不
相认。四面寻访数次,再不能遇见。不期到在敝乡相会,请里面坐。”施复道:
“多承盛情垂念。但有几个朋友,在舟中等候火去作晚食,不消坐罢。”后生道:
“何不一发请来?”施复道:“岂有此理!”后生道:“既如此,送了火去来坐
罢!”便教浑家取个火来。妇人即忙进去。后生问道:“老哥尊姓大号?今到那
里去?”施复道:“小子姓施,名复,号润泽。今因缺了桑叶,要往洞庭山去买。”
后生道:“若要桑叶,我家尽有,老哥今晚住在寒舍,让众人自去,明日把船送
到宅上,可好么?”施复见说他家有叶,好不欢喜,乃道:“若宅上有时,便省
了小子过湖,待我回覆众人自去。”妇人将出火来,后生接了,说:“我与老哥
同去。”又分付浑家,快收拾夜饭。
当下二人拿了火来至船边,把火递上船去。众人一个个眼都望穿,将施复埋
怨道:“讨个火什么难事!却去这许多时?”施复道:“不要说起,这里也都看
蚕,没处去讨。落后相遇着这位相熟朋友,说了几句话,故此迟了,莫要见怪!”
又道:“这朋友偶有馀叶在家中,我已买下,不得相陪列位过湖了。包袱在舱中,
相烦拿来与我。”众人检出付与。那后生便来接道:“待我拿罢!”施复叫道:
“列位,暂时抛撇,归家相会。”别了众人,随那后生转来。乃问道:“适来忙
促,不曾问得老哥贵姓大号。”答道:“小子姓朱,名恩,表字子义。”施复道:
“今年贵庚多少?”答道:“二十八岁。”施复道:“恁样,小子叨长老哥八年。”
又问:“令尊、令堂同居么?”朱恩道:“先父弃世多年,止有老母在堂,今年
六十八岁了,吃一口长素。”二人一头说,不觉已至门首。朱恩推开门,请施复
屋里坐下,那桌上已点得灯烛。朱恩放下包裹道:“大嫂快把茶来。”声犹未了,
浑家已把出两杯茶,就门帘内递与朱恩。朱恩接过来,递一杯与施复,自己拿一
杯相陪。又问道:“大嫂,鸡可曾宰么?”浑家道:“专等你来相帮。”朱恩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