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柠盯着江洐之看了几秒钟,忽然笑了。
她双手捧脸,泪眼盈盈地望着他。
在灰暗雨幕的背景下,她像个童话世界里的小女巫。
“洐之哥哥。”
裹挟着细雨的晚风把这尾音上扬的称呼带到江洐之耳边。
听着乖巧动人,实则充斥着毫不掩饰的挑衅。
江洐之无波无澜的视线重新回到她脸上。
江铎和舒沅领了证,每逢节假日,双方的家人聚在一起是无可避免的事,江洐之对待那位名义上的后妈即不热络也不冷漠,界线分明,至于眼前这个小他八岁的妹妹,他也一直是敌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态度。
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次次都在饭桌上,几乎零交流,保持距离是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吃完饭就谁也不认识谁。
江洐之第一次如此直白地打量她。
她刚哭过一场,眼角红红的,挂着明亮的笑意,碎发粘在脸上,凌乱狼狈,但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娇纵跋扈,却实在漂亮。
真正的美人,不需要太多形容词,就是很直观的美。
一眼夺目,再看依旧惊艳。
她故作纯真,说出口的话非常刻薄:“你不是骨头很硬吗?怎么江家的人给你点好处就跪下叫爸爸了?还叫得那么顺口。”
周围没有第三个人,她不高兴,就专挑难听的话说。
盛气凌人,这才像她。
“我的骨头硬不硬,我是江铎亲生儿子这个事实都经得起医学鉴定,而你,”江洐之平静的语调停顿了几秒,不紧不慢,“我的妹妹,叫了周华明那么多年的‘爸’,其实你们压根没有血缘关系。”
心头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伤口隐于无形,痛感却清晰,舒柠眼里那片虚假的笑意彻底消失不见。
命运尤其擅长戏弄人。
舒柠五月份刚过完生日,她在周家当了将近二十年的千金大小姐,而江洐之四年前才回到江家。
他前二十三年的人生过得曲折又清贫,早年丧母,还曾寄人篱下。要不是因为江铎生了个酒囊饭袋的无能废物,玩着玩着把自己玩进了坟墓,骤然让江家陷入后继无人的尴尬困境,否则即使江洐之有着再聪明的经商头脑和再逆天的事业运,也不太可能在短短四年后就站到这么高的位置。
如果刚才她只是觉得他讨厌,那么此刻感受到他明晃晃的恶意,她才恍然惊觉,他也不是个善茬。
温润儒雅的外表和那件一尘不染的白衬衣一样,是给旁人看的。
四目对视,舒柠心想,原来他不似她以为的那般乏味。
她看男人一直是先看脸,可他表里不一,这张帅脸就显得面目可憎。
在某种程度上,他们算是同类。
极具欺骗性的五官是先天优势,越过对方的防线,然后张口就分毫不差地往最痛处咬,一定要见了血才肯罢休。
舒柠可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她仰头反击:“你住客房就证明了血缘亲情并非坚不可摧,远不如雨天的一把伞来得实在。不是周家的女儿又如何,至少我在周家生活的那些年都是真真实实的,我所拥有的一切,摸得到,看得见。”
江洐之勾唇淡淡地笑,“嗯,非常感人肺腑。明年的父亲节,你可以去监狱里陪他聊聊家常。”
周华明能不能活到明年六月份都难说。
舒柠被怼得哑口无言。
她当然不是眷恋周华明。
她舍不得的人是周宴,从她对人生有记忆那天起,就毫无保留地爱着她、护着她的周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