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在医院里又折腾到了半夜三点,当然是没有什么警察问话之类的事情的,医生被冲进来的泽田纲吉吓了一跳,弄清楚后赶紧检查,发现虽然看着可怖,但也都是皮外伤,只是伤口太多,像手肘那些地方又和衣服粘在了一起,处理起来非常麻烦。
泽田纲吉也有些擦伤,医生看着他一脸不放心的样子,干脆大手一挥,就把他安顿在病房,就在泽田夏奈旁边让护士给他就地处理。
泽田夏奈倒是一直很清醒,医生起初担心小姑娘觉得害怕还一直在说笑话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结果他一个人嗨了半天,小姑娘也很礼貌的一直在点头,但是自己怎么老觉得的自己是在对牛弹琴呢?
于是他也就安静下来老老实实的给她上药,一时间除了瓶瓶罐罐偶尔的碰撞声就再也没有任何声息了。
泽田夏奈最开始还关心着自己的伤口,看了一会儿就腻了,一边儿分神去听医生大叔老掉牙的笑话,一边儿慢慢的去发呆,只是脑子里一会儿空白一片一会儿又混沌不清,一虚一实涨得她难受,渐渐的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连医生最后什么时候安静下来的都不知道。
她不是个不知道好歹的人,她分得出来谁在对她好,谁又是美好的犹如梦境,让谁都温暖。
理智是很清楚的,一点一点分条缕析的明明白白的摊开在眼前,她想看不见都不行。
她从来都不肯去直面的这个问题,今晚忽然就平静的浮现在她脑海,姿态温和的想要和她谈谈。
穿越。
她轻轻的叩问自己,穿越是什么,又是为什么?
想到这个词的一瞬间,她感觉到自己的脊背像是窜过了细小的电流,让她止不住的发颤。
医生大叔大概是觉得她很痛,立马就放轻了自己的动作。
穿越是什么?
穿越是为了什么?
她隐约的意识到了自己的穿越一定是出于某种荒诞的错误,甚至是出于某种难以置信的恶意,不然无法解释她的穿越是如此可笑又可悲的原因。陌生,接受,屈服,抗争,拒绝,独立。伴随而来的全部都是这些痛苦的东西。
她想起很久之前她看过的书里有个女子是傲然的说着:这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我偏不喜欢。
那时只觉得爽快自傲,现在才忽然悟出了里面的坚决和孤注一掷来。
我可以大声的笑着的,可以回并盛然后和泽田纲吉他们在一起,甚至可以找里包恩收徒然后点燃死气之炎,找个可爱又强大的匣兵器然后在黑手党世界里闯出一片天地。
甚至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只是凭着她身体里的初代之血,她就可以过上截然不同从未体会过的异彩纷呈的生活。
我可以很辉煌,很耀眼,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游戏人间不可一世,去世间的一切顶峰看看。
可是那都是虚假的。虚假的辉煌,虚假的耀眼,只能欺人无法自欺的幸福。
泽田夏奈不是我,初代之血不是我的,就算有着真实生活在这里的十五年的记忆,那也不是我的人生。
我是我,而不是“我”。
我只想以我的姿态活着,不接纳除此之外的一切,也拒绝和什么融合。
然而怎么样才能确定“我”的存在。
人类是没有办法一个人活下去的,鲜红的罪,漆黑的恶,美好的不美好的,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一切痕迹才是一个人存在的证明,你爱过谁,又和谁在街角的咖啡店里相逢,掌心的暖意,彼岸少女微笑如满月,一切的一切,才能慢慢将你空虚的躯体填满,给灵魂留下喘息的空间。
人类会渴求人类,人类会爱上人类,人类会失去人类,人类总是要和人类在一起。
没有人可以一个人存在下去。
这是人类的幸福,也是人类的末路。
这个世界,对我来说,是陌生的,不是时间长短距离远近的陌生,不是土地寡众交际深浅的陌生。不是可以说出来可以好好形容的那种清晰的陌生。
而是因为“不属于”,所以陌生。
陌生的世界,不属于我的世界,我看不见的世界,也看不见我的世界。
一千一万种生存方式,只有这一种生死无解。
我绝不和世界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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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奈?”
有声音打断了思绪,她轻轻摸了摸手上厚厚的一层绷带,抬头望着蹙着眉的泽田纲吉,她精神不太好,这个时候也没留心,就专心致志的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扶着桌子站起来,
泽田纲吉也多少有些擦伤,左脸颊这个时候已经贴了一块创口贴,站在桌子边安静的看着她的样子总让她觉得不对劲。
她无意识的缩了缩指尖,对着泽田纲吉轻声的说:“……我给学校打个电话。”
“恩。”男孩子低沉平静的声线。
泽田夏奈去医生那里借了座机,大晚上的打电话过去总是不太方便,她拿着听筒听着电话里一声一声刻板尖锐的嘀嗒声,第一次觉得刺耳。
太刺耳了,不然她不会这么心神不宁。
她微微侧着身握着电话,泽田纲吉站在她身后,没有说话也没有声音,明明是已经习惯了的沉默不语,却让她几乎喘不过来气。
那一刻她觉得她可能的确是需要在挂一个号,精神科就好,因为这时她忽然相信视线真的是有重量的,而且极为温柔和深沉,满满的溢出来,像是无声无息的背负起了缠满花枝的十字架。
泽田纲吉站在她身后,像是一片寂静无声的海,太深沉了,一种并不黑暗的危险慢慢的倾泻在空气里,让她无论如何都安不下心。
哪里不一样了。
她攥紧了话筒,在暖黄和的灯光下盯着墙角的一小块阴影,竭力冷静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