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开始渐渐记不住一些事。
医生说,这是我潜意识抗拒记起来的缘故。
我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妻子贤淑,孩子活泼。每一天都过得闲适悠然。
来到日本定居已经有两年了。
从一开始的无所适从到渐渐适应,再到如今的游刃有余。
我已经竭我所能让自己过得充实。
有关在西西里那段日子的记忆随着时光的流逝开始慢慢模糊消逝,现在回想起来,倒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与其说是不舍,倒不如说是庆幸。
我想我骨子里大约也不适合做一个首领吧。
日子过得久了,反而愈发珍惜这种平淡如水的时光。
只是早年养成的习惯已经很难改变,似乎身体固执地有了记忆,即使想改也力不从心。
譬如无论多晚睡,一定会在早晨的某个点准时醒来。
妻子笑说我的生物钟简直比她的闹铃还要准。
再譬如依旧爱好喝咖啡。
什么也不加的黑咖啡。
妻子曾经尝试着端起来喝了一口,自此以后再也没有碰过。她说,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我能受得了这么苦涩的味道。
但我却总觉得这咖啡里少了某种东西。
我把这个莫名的想法归咎于我的选择性失忆。
2.
其实我能迅速适应日本的生活,还要归功于雨月。
刚到日本时,他总会不时带着担忧的神情默默注视着我。
其实这些我都知道。
但有些话,就连说出口都是一种禁忌。
在西西里发生的一切大概这一辈子都会存在于我们的记忆深处吧,总能在不经意间回想起。
很奇怪,对于被自己的朋友背叛这件事,我并没有太大的实感。
无论是对还是错,或者说,原本就没有对错。
Demon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
有时候我也会想,或许Demon是对的呢。
这样一个彭格列,为了守护重要的人而存在的彭格列,反而因此失去了重要的人,简直是十足地讽刺。
Demon曾经毫不留情地评价我想法天真,时至今日我倒是也能稍微体会他的感受了。
我始终无法尝试用憎恨的情绪去看待他。
非要为早已不受控制的错误寻找一个因果的话,我想原因在我。
年少时的我曾胸怀大志,总觉得能凭自己的双手去改变,去创造,去守护。
如今的我才懂得,这世界有太多的无可奈何,也有太多的力所不及。
3.
想念朋友们的时候,我会尝试着写信。
有趣的是,掌握日文以后,信的内容经常是意大利语里夹杂着日语。
那些封好的信件越堆越高,却没有一封是寄出去的。
妻子在收拾那些信封时曾告诉我,听雨月说,除去他,我还有六个至交好友,可她数来数去那些收件人只有五个。
某一天忽然来了兴致,将写好的信按照收信人分门别类,发现真如妻子所说,只有五叠。
并不是我故意不写,而是我始终无法记起那个人的名字。
就仿佛握在指间的沙,越想留住,流逝得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