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天下势

白隐拂袖落座，炉中水正开得盛，水满则溢，炉火渐息，他抬手斟茶，行云流水般地动作优雅迷人，却滴水不沾。徒儿递上醒木和快板，一直以来众人都不解这白衣少年为何从不弹琴，从不品茶。

“深谙茶道，却不饮茶。琴不离身，从不弹奏。真是一个怪人。”月明望着下方一手撑颌，一手拨弄茶盏，疑惑地嘀咕。

“心弦尽断，琴复何弹。”轩辕邪似有若无地轻叹，心中却另有所思，情之一字，不过是王朝的一场阴谋罢了。

“有情殇的人最迷人了。”月明立刻暴露八婆的本质，想八一下近日来谜一般少年。

轩辕邪修长的手指把玩着银针，更衬得指尖的蔻丹如血。慵懒地道：“月恒。”

月恒正盯着她的手，心想手如柔荑讲的就是这样一双手吧。

然而，却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说书先生白隐，年十五。据口音判断为白国人。‘横空出世’在轩辕与白国交界之城——桐州。凭借一手快板演绎王朝旧事，闻名于世。”月恒声音清澈如高山之水，月明曾笑有洗涤人心的功效。

“横空出世？那就是说连‘暗夜’也查不出他的身世？”月明顿时被伤透了心。

“别人拼命想要掩盖的，必然是不希望要你看到的。”月恒安慰好姐妹，不知为何，主子并没有下令去查，所以她知道的也和民间流传的一样。

月明也知道若暗夜真正想知道一个人的身份，一定能查出个底朝天，别说身世啦，暗恋过谁啊、牵过哪个的手啊通通知道。

暗夜的风部负责情报收集，也是唯一一个由尊主直接掌控的部门。轩辕邪曾说过，风带来整个世界的声音。

快板声和着少年独特的腔调响起：“上一回说到这轩辕王朝第二十五位皇帝轩辕延，也就是王朝最后一位君主遇刺。从此啊。。。。。。哎。。。。。。乱世开始咯。”手中快板逐渐慢下来，一声比一声拖得长，白隐一声长叹。

仿佛带人们回到了两百多年前，如血的残渐渐逝去，那是王室的衰败；一座座城池的摧毁，那是诸侯的争霸；一个个人的倒下，生如草芥，那是战火的纷飞。

“虽然这轩辕王室衰微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可一千四百年前轩辕大帝开创这太平盛世实在令人难以忘怀啊，当年册封王族、功臣，守护着轩辕大陆，誓为我们这些平凡百姓撑起一个承平天下，又怎么会想到一千两百多年后诸侯叛乱，民不聊生啊。”白隐沉郁顿挫的语调引发人们的哀叹与自怜。

“人世间最大的抒情主题，不是爱，不是死。”轩辕邪早已收起银针，放下手中白釉青莲茶盏淡淡地道。

“是怀古之情！”月明瞬间领悟。

“是兴亡之叹。”月恒自然接道。

月恒与月明对视一眼，会心一笑，不得不露出钦佩之情，赞一句白隐好手段。

“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白隐的声音似指间的流沙，流过沧海桑田，却挽不回风雨中倾倒的帝国大厦。

忽然快板声一转，醒木一声收，似浴火重生的凤凰，展翅飞向九天。

“来来来，这风流人物啊，还是要看今朝滴！近两百年来轩辕大□□分五裂，大大小小国家多时达二十余个，然而或出惊世之才，却始终无一统天下之人。可惜啊、可惜啊。”白隐话锋一转，由叹到憾。

“如今五国鼎立已久，各国百姓倒也相安无事，按先生这说法，似乎想破坏这来之不易的平衡？”楼上月明按照轩辕邪话的一字不漏地重复，复述完之后一想，脸色一变，又暗自得意，心想看你白隐能显摆多久。

楼下一片哗然，稍微还有点脑子的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这乱世罪人可不是谁都能承担得起的，一句话，一场战争，千万孤魂野鬼，在座的说不定都会在里面飞来飞去。。。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千古定律。再说仅小生一家之言，莫非不能在此畅谈？”

“悉听尊便。”月明复述。

“主子，这人真奸诈，先说自己说得对，又不对自己说的话负责，最后还要骂我。。。”月明的声音有愤怒转到不满。

月恒扫她一眼，这不拐着弯骂主子么？

轩辕邪躺在太妃椅上，双目轻合，白皙的脸上，细长的睫毛形成完美的弧度，睫毛的阴影刚好遮住眼下的青黑。

月恒见此，暗暗担忧，血液暗华的毒多年未解，连日来的剧痛已令主子难以入睡。她知道主子根本没时间和心思跟白隐在这里耍嘴皮子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