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潇潇感到自己的脚发胀,像似要撑破靴子,她终于受不了扑扶在了眼前的白杨树干上。她使出了全力,还是跟不上疏楼龙宿的脚步。热汗淌着,像是要将她全身的水分流干一样。穆仙凤也停了下来,和她一样靠在了树干上,树荫下有习习凉风穿来,拂拭着两人的身躯,使她们的身心都清净了。雨潇潇直起身,一手撑着树,一手撩开汗湿的鬓发,干燥的嘴唇使她不能开口,喉头一滚,她的喘息声仍然粗重,“……能找到吗?”
她在询问自己的同伴穆仙凤,疏楼龙宿的步伐轻盈灵敏,离自己两人太远了——
“当然,能啊!”穆仙凤压下疲累,提高声音说道,“主人会寻到江姑娘……你感觉怎样,我来扶你。”
“噢!不必,我可不是娇滴滴的人啊。”雨潇潇苦笑道,“我只需要歇一歇,恢复一下,就可以了。”
穆仙凤看着她,笑了起来,身体的劳累随着时间会消失,她并不为此挂心。时至今日,她的心是安宁与欣慰并存的。过去的时间里,主人因为莫名的病症而缠绵床榻,消瘦,颓唐,自己的心里淤积着烦恼,不快乐。愁云笼盖了整个疏楼西风……她虔诚地向上天祷告,祈祷主人恢复康健。
虔诚感动了上天,于是派雨潇潇传来了江姑娘的讯息,主人的病症不药而愈了。他的精力恢复了,体力健旺,像现在,他急驰如飞,一刻也不曾停歇!
他身影渐远,雨潇潇急了,立刻扯一扯穆仙凤,我们要迎头赶上啊!来不及了!
那么穷的剑子仙迹是没有钱住豪华酒楼的,他本身的风度也与豪华两字不沾边。所以,他露宿在野外?无名荒村?岩穴洞窟?那……要怎么找?他会去佛剑那里吗?带着江湖里的人与事去不解岩叨扰佛剑分说?疏楼龙宿思考着,很快的,他自我否定了。
穆仙凤与雨潇潇终于追上了疏楼龙宿,不是因为她们快,而是疏楼龙宿停下了,他伫立在断崖前,往前,无路可走。向下,深不可测……他疑惑了,向身后的雨潇潇发问,“千叶传奇没有发动人去搜索吗?他的线索是什么?指望我,仅仅如此而已?!”
他的声音带着怒气,转过脸,神色森冷,使人望而却步。他有怒,对千叶传奇,对剑子仙迹。但怒的深浅不同,剑子仙迹是生死至交,不会不了解江宛陵于自己的意义。发生了事故,他该通知我啊。
可是他没有,这不像剑子的为人……
他对朋友具有深厚的情意,虽然表现得不萦怀。这一次离奇了,他反常,像是逃跑一样,不见了踪影。在豁然之境,自己什么也没有找到,连一封给自己的留书都没有。
天水苍苍,江山无限,要找一个故意隐藏的先天高手,这无异于大海捞针。疏楼龙宿的怒气全部转向了千叶传奇,他看向雨潇潇,那异样的脸色使得雨潇潇一时支吾。对于江宛陵的遭遇,她内疚于心,她试着平复自己的心绪,如实的向疏楼龙宿说道,“他,他同你一样。一个又一个市集从他的脚下经过,一段一段的桥,一条一条的水……茫茫、惘惘,寻访着。其实,豁然之境他亦到过。”
“呵……我应该感动吗?”疏楼龙宿冷冷一笑的反问。
雨潇潇不知所措,这一问她答不上来。穆仙凤挽住她的手臂,为她增添力量,同时做为儒门龙首最贴心的侍女,她柔声地给予了疏楼龙宿批评,为雨潇潇鸣不平,“主人,三院主才是最辛劳的那个人啊。来来回回,她疲于奔命,传递消息。她对江姑娘的担忧,不比任何人少。”
“我知道。”疏楼龙宿深沉地叹了一口气,“千叶传奇倘或第一时间通知我,分头行动,要锁定他们的踪迹会容易得多……现在,难了。”他沉吟着怨叹,时间耗费了,耗费在无意义的地方。他转入深思,还能够用什么样的办法找到剑子仙迹。
“那时,你离开了万缘村,我想你有用意。宛陵的离开是突然的,我们都不曾料到,她骗过了我们,就是千叶传奇也被她骗倒了……”提起来,雨潇潇是惭愧的,她想到江宛陵为她的付出,那么同样的,她亦会为不见荷付出呀。当时,自己只是狭隘地想到了男女之情能够替代亲情,抚慰失意的人心。自己忽略了,一份珍贵的亲情是无可取代的。
“是我短视了,不曾真正了解她的心思。”雨潇潇难过地向两人吐露心声。
穆仙凤安慰地抚着她的肩膀,“三院主,不必自责。江姑娘有自己处事的道理。我想她的初衷是不希望再次将大家陷入困难。她独自前去,兴许也不是为了掀起战端。而且,剑子仙长在那里呀……无论如何,我想不透,怎样会成死战……”
“主人,我们儒门广布武林各处,要找一个人不难的。”穆仙凤开解式的劝慰着疏楼龙宿。
穆仙凤的疑惑也正是雨潇潇的揣测,可是揣测骇人,她不便宣诸于口。织语长心,不是普通的女人,她是媚惑人心的女人,一个天生的尤物啊。即使是心志坚强之辈,也难保不被她蛊惑。明珠求瑕,洒脱随性,眼高于顶的血榜杀手,仅仅在与她一见之后,就甘心做了她的俘虏,成了她的裙下之臣。
雨潇潇苦笑着,她面上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诡秘神情启人深思。疏楼龙宿注意到了,他暗示穆仙凤。
夏夜,乱云孕育着,风,雨,闷热……渐渐,风吹散了云层,没有雨,云开,见月了。
大殿里无声,亮着两支灯盏,千叶传奇等来了疏楼龙宿。
“别来无恙啊。”千叶传奇请他入座。
疏楼龙宿睨了他一眼,“你在等我……”
“当然,等你,情况怎样?”千叶传奇回身坐到了桌边。
疏楼龙宿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亦不知该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他,只是默然地坐了下来。满桌佳肴,他只喝了一杯茶。
“我找到了她,但不预备带她来见你。”疏楼龙宿面无表情的说道。
“恭喜。”千叶传奇平常心地吐出两字,为面前的老朋友续了一杯茶,“现在中原面临两大难关。灭境邪灵佛业双身,西武林罗喉。都是千年一遇的奇才!”
“与我有关吗?”疏楼龙宿不以为意的说道。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日盲族无法独存啊……”
“关我何事呢?”
“我发现我不能集中精力。”
“笑话。”疏楼龙宿不可置信地叹了一口气,“你倒不像是会认输的个性。”
“是啊。我也这样认为。”千叶传奇继续说道,“你可以与我一样,调配日盲族人马。”
疏楼龙宿气笑了,“千叶传奇,好些事可一不可再。你信任我,可是我不信任你。况且儒门天下,人才济济。找人,我不是非要靠你日盲族不可。”
“你又误会了。我当然地希望能够第一时间知道她的消息啊。我们是互通有无,合作愉快。”千叶传奇坦然说道。
疏楼龙宿摇头失笑,“你笃定我会告诉你?”
“在这件事情上,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千叶传奇举杯,诚挚地向他发出默契的邀请。
疏楼龙宿静静的看向他,举起了杯,两支一摸一样的茶杯碰到了一起,它们发出的清脆响声敲打着人们的神经。缄默中,情绪恢复了平静,所想到的只是在戎马倥偬之中,任何一个离别都可以成为永诀。
“也许……”他有未尽之意。
千叶传奇灵敏地接过话头,“也许,她回去了……”
又一阵的沉默,“你觉得是好事,还是坏事?”疏楼龙宿沉闷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