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海无涯虽然已经废弃，但是昔日全盛时的光彩到了今日还多少留有些余晖。阳春季节的日光自高耸的围墙上懒洋洋的射了过来，映在三个人的袍服上明一块暗一块。尤其是一身华丽悠然的疏楼龙宿在春光的照耀下更显神采飞扬。千叶传奇亮开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他的语气也十分恳切，一声龙首打开了话题，“龙首，我们坐下一谈。老实说，在这件事情上我们是可以合作的朋友。”

对于千叶传奇表现出的这种成竹在胸，其实很令疏楼龙宿反感，冷冷的瞟了他一眼，疏楼龙宿面上露出莫名的笑来，“朋友？看来你对朋友的定义与众不同。好，你要谈什么，我奉陪到底。”

太好了！原以为还要多费口舌才能劝服他，想不到他竟然转变了态度。可以想到这当中的转变是因为她，尽管疏楼龙宿流露出的语气不善，可千叶传奇认为这已经是难得的通融了。

“素还真，暂时失陪了。”要与素还真谈的事情已告一段落。此时此刻，千叶传奇打算拿出全副心智来面对疏楼龙宿，不仅要说服他，更要了解他将来针对死国年纪会采取怎样的行动。

“二位请留步……”素还真出声喊住了准备离开的两人。

已步下台阶的千叶传奇听到素还真的声音不由转过身看向他说道，“素还真，余下的行动，日盲族会全力配合你。”

战时能有这份承诺足够令素还真欣慰。他马上说道，“有千叶先生的鼎力支持，素某对未来的挑战更具信心了。但是眼前，吾也想知道有关死国年纪的秘密。”

“二位，多一个人多一份智慧。三个人，你谋我断，我谋他断，万无一失。”素还真虚心建议道。

这个建议不可谓不好。只是，他到底是误会了，他必然以为死国年纪还关系到今后的局势。疏楼龙宿忍不住提醒道，“素还真，随着太学主的败亡，这本死国年纪已经无关宏旨了。况且……”说到这里，他的眼神看向了千叶传奇，言在此而意喻彼，“你与千叶传奇有合作的共识，那么在我与他讨论后，你可以让他就此向你做一个说明。”

素还真一面听一面点头，面上的神情显得他仿佛已被疏楼龙宿说服了似的。可是他很明白，也看得出来千叶传奇与疏楼龙宿之间是会无好会。他们之间有矛盾，更有分歧。可饶是在如此扞格的形势下，他们二人竟然还有难得的默契。

“死国年纪当中的奥妙只有真正看过它的人才能略知一二。太学主虽然死了，可是还有一个活着的人看过这本书。能够解开谜底的，或许正是此人啊。两位何妨想一想，死国年纪能够赋予太学主死神之力，这说明它有能力选择宿主。”素还真抛出了一条引人注目的讯息，这句话一出口果然引发了千叶传奇与疏楼龙宿两人不同寻常的思考。

尤其是疏楼龙宿，他深刻经历过死国年纪展现的“神迹”！这番神迹的滋味，总让人时时处处舍不得忘不掉，一遍又一遍的在心头咂摸辗转。但绝不像素还真所言为宿主“赋予死神之力”。

“你在怀疑江宛陵。”千叶传奇面无表情的看向素还真，他的声音冷静平淡，因为他自认为只要自己譬解得当，素还真的疑心会消弭于无形。

“死国年纪或许有能力选择宿主。江宛陵却未必甘愿受制于它。这回事需要切实的证据，不能只流于猜测。因为未经证实的猜测会导致误判。”千叶传奇一边澄清一边警告道，“误判会使人作出错误的决定，导致无可挽回的后果。”

“千叶先生的话素某认同。从事实出发，江姑娘确实翻看过死国年纪。甚至为什么会在她消失后，真正的织语长心出现了？也许这世上本没有江宛陵这个人。”素还真的话再次震动了两人的内心。

千叶传奇曾在死国年纪的主导下有一番铭心刻骨的经历，他不能说素还真的话毫无根据。江宛陵的来历成谜，与死国年纪又有着至深的关联，这些都会惹来世人的疑问。

素还真谨慎以待，防患未然，是他职责所在。自己一味阻止撇清，只会更加深他的疑虑。

“你怀疑死国年纪操纵了她的由来。”千叶传奇想了想说道，未必没有这种可能。

“我只是好奇为什么是她？江姑娘离死国年纪宿主很遥远。似乎也不符合心性邪佞的死神。”素还真发出自己的疑问，继续说道，“当初龙首在东武殿与织语长心一战后提到过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千叶传奇立刻顺势追问道。

“据穆仙凤姑娘所言，龙首曾去到末日神殿一会太学主……目的是为了救江姑娘。”素还真愈说愈接近一个真相。

疏楼龙宿未曾作声，默认了素还真的说法。说到救人，只可能是死国年纪摄走了江宛陵，否则太学主必然会取她的性命。

只听素还真又接着说道，“拥有不老不死之力的龙首被死国年纪吸取了精气神从而导致衰朽老化。照道理，龙首不可能还是如今的形貌，甚至就连自身的武功也可能会消失。但结果却是龙首安然无恙。那么死国年纪的目的不在于杀人。它的目的为何，这当中必然有不为人知的缘故。我只有一个疑问——江姑娘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最后这一问很玄妙，要看听话的人怎么去理解。

有关素还真提起的这段旧事似魅影深深缠绕着疏楼龙宿，以至于他反复追思回想，事情愈来愈清晰。如迷雾笼罩的路径于眼前重现，诸多遗忘的嘈嘈低语也咆哮四起。三生石上，欲联无尽之缘；九曲屏中，常绕相思之梦。

“如果江姑娘自死国年纪中得到了提示，以她的悟性，她迟早参透死国年纪的效用与能为。由此龙首受制于死国年纪而被吸取精气神的遭际……江姑娘或许心知肚明啊。”

这番话犹如在至暗之地引燃了一束火苗。疏楼龙宿是冷静的，可是冷静不能克制情感，假如江宛陵能够明了……他控制不住自己，他的心不由自主的顺着这条思路去想去深挖。她的确曾经阅览过死国年纪，是自己亲手将死国年纪送给她。死国年纪与她之间有某种关联与呼应，这是发生在自己眼前的事情。不止如此，她‘死而复生’重新出现，她与死国年纪有某种秘密交易吗？但她为什么对我提起明光儒童而无动于衷？疏楼龙宿想到了一件事，一切只因为她要返回自己的故乡，所以万事都可以抛开！

千叶传奇看着疏楼龙宿面上那副惘惘然若有所失若有所得的神情，潜伏已久的好奇心被再次勾起。早在那时就有的好奇，关于疏楼龙宿在死国年纪的操纵下到底经历了一番怎样的‘奇遇’。也许今天是个恰当的时机，疏楼龙宿会自己讲出故事。

“但也许死国年纪的诡秘莫测致使江姑娘也不甚明白其中的渊源。兴许她也只是受到死国年纪的支配而不能自主。两位倾向于哪一种可能呢？”素还真一番分析后做了最后一问。

这是需要好好思考的一问。千叶传奇开口道，“假若她真的清楚了其中的关窍则绝不会对所发生的一切熟视无睹。”

“你不要忘了，她心之所向在于回家一事。”疏楼龙宿叹道，“有这道难关横在她心里，她什么也能不顾及了。”

话说的很悲观，但却说中了千叶传奇的心思。这样一来，心思灵敏，素有捷才的千叶传奇也无话可说了，一对俊眉霎时拧成了川字。他不能忘记当时自己‘受伤昏迷’的境地下，江宛陵执意撇下自己也要走入那条通道的决然。倘若不是疏楼龙宿及时出现斩断了死国年纪的术法……将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气氛在宁静的午后显出了令人不安的烦躁沉闷。

千叶传奇回身走上了台阶，这一级又一级的几步石阶虽然没有花费太多气力，可是踏过它们似乎让千叶传奇的心绪由晦涩不明转向了别开生路。

“什么也不顾及！”千叶传奇细细的回味着自己吐出的这句话，不见荷的死呢？她也毫不在意吗？他心里叹了一口气，他又再不自觉的将自己与旁人放到她心中去做比较了。

“是……”疏楼龙宿深心里发出无奈的叩问，他不解的问道，“可是母子之情是天性，难道说——自己的孩子也可以不要吗？”

“你在说什么！”蓦地听到这句话，千叶传奇心魂受震，不可置信的看向了疏楼龙宿。他那种失望哀悔之情深深的刺激了千叶传奇的想象……心焦之下，怒火，一瞬间燎原了千叶传奇的心海。

“龙首，何出此言？”素还真同样的大惑不解，但是静心克制一想，这不会是事实。

疏楼龙宿为情所困，情难自抑下道出了心中埋藏已久的疑问。人伦亲情是人间至情，江宛陵为了回家而抛下幼子不管，这合乎常理吗？

“剑子先生那时在东武殿曾提起过这件事……想不到真相原是如此。”

耐人寻味的经验啊！

“母子之情是吗？”千叶传奇很快的说道，“母子连心。假若真有其母，真有其子，谁能抛下自己的亲生孩子？所以，母子之情不过是子虚乌有。”死国年纪这本邪书在乱点什么鸳鸯谱？难怪疏楼龙宿自信无比的对我说，他与江宛陵的情分非比寻常——根源在此。

“疏楼龙宿何必拿一个荒诞不实的说法在这里危言耸听的误导我。”千叶传奇毫不客气的推翻了儒门龙首的心路历程，更是不留情面的直指这只是死国年纪玩的一套手段，“以你的阅历，不该被这样简单的把戏所左右智识。”

疏楼龙宿原是无心一问，想不到会激发的千叶传奇失智跳脚。这真使人心怀一畅，出了一口恶气。他面上展露出自信的笑容，他原本就生得俊美，此刻颜色更加生动了。疏楼龙宿以甘心接受的口吻说道，“太阳之子所言有理啊。所以我才来寻死国年纪找出真相。”这完全说的通，但也更让人气血上涌了。

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那只好手上见真章了。眼见争斗将起，素还真只好出面为两方缓颊，但疏楼龙宿拿到了死国年纪，真的能够化虚为实吗？那样一来……

“不知道龙首的贤子是哪几个字？”素还真请教道。

“素——还真！”千叶传奇以眼神狠狠告诫素还真不要做火上浇油的举动。

素还真却是笑笑，也不生气，静等疏楼龙宿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