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黎带着心中的疑问,悄无声息地回到了琅玕楼。她观察,琅玕楼一切无异,并不因为自己曾经的消失而有任何变化。自己的潜伏无疑是成功的。她在走近秀璋的房间时顿住了脚步,她想了一会儿,折转了方向,她要去见一见江宛陵。同时,她忆起了马婆婆的话——关于肉身神,那是说,马婆婆要郢书死。
阿黎思忖,要置人于死地,必须对被杀者有一定程度的了解。郢书,自亡国的境地中脱出成功活命,那证明他拥有不凡的灵敏与不错的武功。对这样的人施术,那需要合适的机会……机会,稍纵即逝。阿黎将突破点放在江宛陵身上。
她要见江宛陵,借口,她已经想好了。她敲响了书房的门……在两次以后,门开了。这间书房是江宛陵在琅玕楼办公的地点,外间是书房兼账房,内里是卧室。
阿黎错愕地望着疏楼龙宿,她呼吸一窒,在一阵空茫后才说道,“我来找东家……”
疏楼龙宿对阿黎印象淡薄,这只是琅玕楼内一名普通的使女,几乎引不起他任何关注。但事关江宛陵,他表现了关心,“是什么事情,我可以代为转告……”他神态自如,语气中的恬和透出了他与江宛陵的亲密。阿黎不自觉的被吸引了,被疏楼龙宿的形象吸引,因为他的形象将过去久远的历史推到了眼前。
冷峻的巫女不能无动于衷了。
这是疏楼龙宿啊,这是相里氏的丈夫啊……她的内心发出了深沉的喟叹,历史远去,从历史中走出的人物仍然活着,活在当下。一切循环往复,生生不息。她在此时有所悟了。当她进入琅玕楼,她竭力不与当初的人们接近,她警醒自己,始终要保持着旁观者的清醒。今日,意外地,她与疏楼龙宿接近了……阿黎的内心起伏着,她不能静,也就不能做事,属于巫的本能却爆发了。
“是秀璋小姐请东家过去一趟。”阿黎垂下眼帘说道。
“好,我给宛陵留一张字条。”疏楼龙宿睡了午觉,精力极好,他有了一套暂时因应罗喉招降书的计划。为了罗喉发出的檄文,三教召开了一次会议……会议从午后进行到了后半夜,疏楼龙宿在忍耐的范围内有昏昏欲睡之感。剑子仙迹委托他在会后传达会议精神,身为散仙的剑子仙迹从不隶属于道教内任一宗门,他没有莅临此次会议,然而,他又始终不能忘怀于一份责任。剑子仙迹对武林有深厚的关心。
多事之秋,他使织语长心退隐,他承诺会与她常相见……那是在特殊情况下做出的承诺。织语长心的表现使他以为她对自己有着深厚的眷恋,这份自以为的眷恋麻痹了剑子仙迹,他散漫了,放松了,失去了警惕。他的注意力被转移到眼前的武林局势。
三教,本身的发展在因循中,他们在时代中耽下去,再也创造不出新的理论高峰支持着他们前进。每一次的武林大事件,消耗了他们中的菁英,三教的表现差强人意。现在,他们仍然如此,他们给素还真递了一封信,那是一封在慰问的基础上加了垂询意味的正式书函。他们问,罗喉之劫,素贤人有了对策吗,他们表示,素贤人有任何的调遣,三教俯首听命……一种泄泄沓沓、苟且应付的办法久已成风。
从大的趋势来看,中原武林在面对罗喉时有了一个松散的统一……表面上素还真取得了中原武林代表的位置,在这个荣耀的位置上人们认为他可以做到一呼百应。实际上在当前的武林局势中,素还真所处的位置极其凶险……成功,未必是他一个人的功劳;失败,他将要担起全部的责任。
是不是有一条退路呢?
那应当也是没有的。
居于天都的罗喉等待着天下封刀来降……他故意地给自己营造闲适的心情来面对政事。他认为如今的中原只有一团暮气,暮气沉沉,驽弱无能,自行斫丧。他并不认为自矜掌握文武半边天的素还真会对自己的计划造成真正的阻碍……他为他们设想,臣服于我,中原免于一场杀戮,这不好吗?
罗喉,一个出身于西武林的英雄,他忘记了,中原是一个广袤的地方,无论怎样危急,总有人能站出来,无论怎样生死攸关,总有不怕死的英雄准备一腔热血为之奉献付出。
“军师,我厚待素还真,他会臣服于我。”罗喉对于自己掌握的筹码有着自信,“只要素还真愿意臣服,中原武林众望归心,不战而取啊……”他满满地饮了一觞酒,他的心情是奋扬的,他谋求的功业近在眼前,但是他觉得在这大殿之中缺少了一些什么,他在志满意得之外还有一份美中不足的遗憾……
被称为军师的人摇了摇头,对于主君的自信,他不以为然。
“素还真平时经常自称掌握文武半边天,不无一些矜张,但是他把一切艰苦工作双肩挑起,从来没有喊过一声辛苦。这不是一个会投降的人。假如,他投降了,我以为那也只是计策,决不可信。”军师是一位曾经和素还真以及谈无欲都打过交道的人物,他对素还真的认识比罗喉来得清醒,罗喉有武力,武力可以降伏人,但不能降伏人心。
罗喉沉吟了,他的军师是习惯和自己唱反调的。在冲突中,他有时候会冒出杀人的念头——
多数时候他忍抑了,他吵架,几乎没有吵赢过自己的军师。
“难道他要见到血流成河?那时候再来投降,还有什么用处?愚昧!”罗喉忍不住高声了,如今,他的气势如日中天,他的武功冠绝当代……这是什么时代?这是靠武力取胜的时代。素还真是智者,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血是不能遏止的,人们尝到血的滋味以后,还是希望再尝一些,多尝一些。”军师平淡地说道,“不经血火的滋味,他们不会投降。”
可是罗喉厌倦血,憎恶血……
他为了对付邪天御武,使太多人流血了,最终他以自己的性命偿还了一切。
“这次的战争是生死之战,是有我无敌、有敌无我的战争。仗是要打的,而且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军师向他做了陈述。
“你已经布置了?”罗喉讶异,他的军师……与他一样“死而复生”,他们相似的经历,造就了空前的默契,他理解军师的职责,可是他觉得这位军师不理解自己的心情。
“必须有所布置。”阮纯臣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先发制人,要在出其不意……”
“可是,我刚提了条件……我说,他们找到了拥有刀龙之眼的人……”罗喉的锐气在阮纯臣的面前消失了一半。
阮纯臣摇头,“假使他们有这样的本事。那当你光临神武峰时,那名拥有刀龙之眼的人会手持影神刀而杀你。这个人没有出现,意味着他们没有找到对付你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