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费如此巨大人力和物力的工程，在这位老校长口中不过是等闲而已。

卡塞尔学院的这片地下区域，称一句‘宜居’完全不过分。

电梯一路行驶，卡塞尔学院的真实面貌不断展现在路明非的面前，最终进入一堵山岩石体形成的整块墙壁当中。

“肉类、鱼类、蔬菜，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奇观’可以用来陶冶情操……看样子是一座避难所，规格很高啊。”

路明非像是意犹未尽叹了口气，手插进兜里，摩挲着一张纯黑的卡片。

理论上来说，拥有这张卡片，他可以随时来菜园子里面摘菜。

“昂热校长，这就是你要展示的‘决心’吗？”

“其实不必如此，我是无所谓的。”

此前，在位于英灵殿旁边的校长办公室内，路明非第一次正面向昂热提及有关于‘卵’的问题，这个老男人那双深邃的银灰色眼眸里全是一种他读不懂的情绪。

平静，漠然，但却带着一股明显能察觉到的……如释重负，有点像是急诊科拿到病危通知书的家属一样，那双久久重压后得到解放时瞬间涣散的眼眸，但偏偏又没有流露出恐慌，或者绝望的意味。

昂热沉默片刻，答非所问道：“你感到孤独吗？路明非。”

“血之哀？”

路明非顿了顿，手里停下动作，说出一个百分百会出现在各个混血种势力的科普读物之中的词汇。

昂热轻声说：“拥有龙族血统的人不算真正的人类。血统带来言灵之力与身体天赋，同时会产生于正常人类产生疏离感。当你获得龙类的伟力后，你会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你不是个普通人，只有在同类中孤独感才会消除，所以龙族血裔会自然而然聚在一起，这是基因决定的，这种孤独感称作‘血之哀’。”

“你应该很有感触对吧……之前你说得对，我们是该坦白的聊一聊，过去十多年里，卡塞尔学院派出专门人员观察你的一举一动，他们的报告一致认为你很孤独，时常在天台上发呆直到夕阳从城市边缘落下。”

“这是理所应当的，毕竟你是‘S’级，血统无比强大的S级。”

“孤独？”

路明非回想自己过去的十八年人生，平淡摇头，“有点吧，但其实我一直都不认可‘血之哀’这个词。”

“为什么？”昂热疑惑说。

“混血种为什么会孤独？因为天生强大？因为卓尔不群？大多数混血种拥有超出常人的头脑，远胜平均线的容貌，甚至还具有较常人数倍乃至数十倍的荷尔蒙信息，一个眼神就能让异性心悦诚服地投怀送抱。”

“金钱，地位对于混血种来说是唾手可得的东西，刺激和享乐是日常的主旋律，所以因为无趣，最终感到孤独……可是昂热校长，你不觉得这很离谱吗？”

路明非慢慢道：“我曾经确实感到孤独，但那是因为父母不在身边，除了会打星际没有什么长处，泡妞泡不上，成绩也不好，连个够兄弟的朋友都没几个。”

“我那时候没什么能力，有时候会想我的一生是不是就这样了，高中毕业考个沾边的本科或者专科，大学浑浑噩噩地毕业后找个不喜欢的工作，三十岁凑合和一个女生结婚，她不满意我，我也不满意她，最终生下一个大家都不满意的孩子，每天晚上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吵架，然后各自摔门回到房间里，留孩子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哭。”

“当然，也可能情况没这么糟，我和那个女孩彼此相爱，生了一个可爱的孩子，一家人和和睦睦，但因为能力有限，从奶粉到穿衣再到学区房、婚房，每一步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三十岁就开始谢顶，五十岁大小病缠身……幸福吗？或许，但完美吗？绝对谈不上。”

“可这才是普通人的常态啊。”

“当然可以说混血种是矛盾的产物，或暴戾、或复杂、或抑郁……但无疑他们都手握着金色的钥匙出生，未必人生是一帆风顺的，毕竟我不否认因为会‘优秀’而被排斥，但其实只要度过一个名为‘觉醒’的坎就好了。”

“普通人要度过多少个坎？”

“如果真要失去所有的特殊，复归常人，体验他们眼中普通人‘触手可及’的幸福与完美，恐怕也没几个人会愿意吧？”

“昂热校长，现在我再回答你的问题。”

路明非轻声说：“我并不感到孤独，因为对比以前，我现在真的挺幸福的，所谓抑郁，所谓孤独，我认为大多数只是源于不知足。”

电梯早已停了下来。

面前是一座灯火通明的通道，全都是打磨到光滑鉴人的钢铁材料组成，路明非和昂热就停在这里，两人都没有再继续前行。

血之哀。

身为一个绝对的异类，路明非首次表达提出对混血种这整个异类群体的风向上坚信不疑的观点。

“人是有主观能动性的，如果感到孤独，就想办法解决孤独，而不是一味沉浸式的品尝这种糟糕的情绪。”路明非最后说道。

“你……这样搞得，我突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昂热讷讷道。

路明非放松下来，呵呵一笑鼓励道：“没关系，畅所欲言就可以了。”

这是他的真心话，他向来不是很看得起整天孤独或者抑郁的家伙，尤其是某些已经占据世间美好之物的家伙。

“我还是先带你逛逛吧。”昂热苦笑一声，“这是学院的机密之地，你现在的身份是校董，应该让你了解一下……哦对，还有这张白卡。”

昂热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白色的磁卡，表面没有任何标记，和路明非兜里那张黑卡类似，大概象征着不同的权限。

“行。”

路明非接过白卡，和黑卡放在一个兜里。

跟着昂热走进通道内，这座深山内部有一座巨大的溶洞，几千万年的水流冲刷而成的地下空间，冰窖整体都依托这个溶洞而建，改造成了不同的区域。

包括了自然生态区和海洋生态区，以及各大仓库，保存着制式炼金装备、微型核反应炉、循环水系统等等设施，正如路明非所言冰窖的确算得上是一座避难所。

而此刻，路明非抬起头，读出了前方标识上面的字。

“湮没之井。”

电梯一路带两人抵达的是冰窖的最底层，北欧神话中说命运三女神在这里纺织、拉伸和切断生命线，这是湮没一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