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逸，你走吧……”白衣青年一向平稳淡漠的声音中难得带了些痛楚的波动。

他的白衣严格意义上已不能被称为“白衣”了：血的痕迹，土的痕迹，焦黑的咒法的印迹，全混在一起，遮盖住本白的底色，像是画师手中浓墨重彩的笔触，美得令人心惊。

“师兄，我……”韩逸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快点走，趁我还坚持得住……”青年嗓音低沉，从不屈服的高傲头颅深深低下，面容埋没在阴影中。

“不！师兄，我不能——！”

白衣青年虚虚扯住他的手突然重重一拍，一道流光被激发，欢喜地流转于他身周。他身不由己，被那股力量拉扯着后退、一路狂拽着逃向光明之处。

神行符。

师兄是什么时候准备好了的？

难道，他早就决意牺牲？

惊慌之中韩逸执拗地回头，目睹着那个暗淡的身影被拖入黑暗、与其融为一体。

“师兄——”

怎么会这样？

韩逸双目无神。他在山脚站了很久很久。

整座山都被封了起来，以他低浅的修为，他进不去。

下了禁制的人，是他的师兄。

虽说这禁制挡不住那极乐尊，但要拦住一个小小的韩逸，已绰绰有余。

那么……他要等着那个极乐尊来破开禁制、趁机进山解救他的师兄吗？

可是，他没有这个能力。

韩逸没有犹豫很久，他默默地往自己身上拍了一道神行符，向着颍河的方向疾行，面色木然。

他知道，他什么都做不了。弱者的悲愤与不甘，在强者面前大概只是个笑话。

然而在少年的眼睛里——在那浓重的黑暗中，有什么正在无言地燃烧着。

河谷中有一栋小小的木楼。按照门规韩逸本进不去。

因为那是千禧楼，楼内记载着荆楚的千年历史，收藏典籍无数，按规定只有掌门可以进入。

但现在这条规矩也没什么意义了——荆楚满门，只余韩逸一人。

……除非再算上替韩逸挡了囚字诀、被困在万山中生死不明的白棂。

荆楚此代资质平平、却凭借勤奋克服天赋限制的修为最高者，掌刑师兄白棂。

韩逸进去了。他没有合上门，但木门自己关了——轻轻的一声，像是被风带上的。

木楼第一层十分空荡，长明不熄的烛火肃穆地静立在墙角。四面都是永世不朽的灵牌，五层的木架子满满当当——在门口旁边那个木架子的最下面一层，新添了五个灵位。还有两块微凉光滑的空白木牌已经横放在旁边，一块将显现白棂的名字，另一块将显现他的。

可是将来，谁来供奉他们呢？

……想到这里，韩逸不无悲哀地燃起空白的符纸。

下去以后，自力更生吧。

他为墙壁上的清风阵更换了灵石，确定这里在百年之后都不会蒙尘。

然后他拉出来木架底下的一块蒲垫，跪了上去。

他闭上眼睛，默念：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