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一切，出乎意料地顺利。夜沉歌告诉已经气若游丝的夜勋贺兰愿意出兵相助，便又恢复了太子之位。深居东宫，手持外族数十万大军包围司空军，以意图谋反的罪名彻底铲除了司空一族，上下百余口人，无一幸免于死。

夜勋已无后患，很快便龙驭宾天。夜沉歌即位，册封独孤氏为皇后，河清海晏，天下归心。

封后当晚——

独孤墨灵自小的愿望，嫁给夜沉歌。后来，她以为要拱手让人了，没成想峰回路转。望着长生殿九重红帷软帐，如意双烛，有些虚幻的感觉。

长生殿原是先古皇后的寝宫，却鲜少被人居住过。比如夜沉歌的母后，便只住在旁边的凤仪宫。因为皇后虽为一宫之首，母仪天下，却也有尊卑贵贱之别。长生殿便是作为天下女子最高的荣宠，不是当上皇后就可以住的。

长生殿，并不是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自古帝王万岁，皇后千岁。古时有一个皇帝便为当时的柳淑妃建了这座长生殿，意为长生、偕老，欲和淑妃同月同日死。

也下了一道圣旨，后世若有妃子入主长生殿，皇帝则要废了三宫六院，如同寻常百姓一样一夫一妻。

殿未建成，皇帝便驾崩，半壁江山也教别国的君王拿去。柳淑妃跳崖追随先帝而去，也算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后来的继位者有感，便继续建成了长生殿。相传一开始的长生殿非常简朴，也许是那个皇帝不想让世俗浸染他同淑妃的感情。而之后的帝王陆续扩建改建，成了今日巍峨磅礴、金碧辉煌的样子。

又因建成之后，没有一位君王舍得放弃六宫粉黛，让自己的妃妾住进长生殿。这里尘封已久，差宫人打扫了足足一月才能入住，独孤墨灵大概是古往今来第一个住在这长生殿的。

夜沉歌的头搁在她雪白的颈项边，她一怔，只觉得几滴湿热的液体烙在了那块皮肤上。“对不起……”沉默良久，只余这低哑的一声叹息。

独孤墨灵的视线有些模糊，她弯起嘴角浅笑道：“为什么让我住在长生殿？”她问。夜沉歌抬手勾起她尖细的下巴。

“因为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三个人，如你，如我。”

她看了他一会，又问：“你原来也是喜欢我的吗？”“嗯。”他老实答应。“何时喜欢了？”“……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后面便无须再问了，独孤墨灵满足的闭上眼笑着。

相拥了一会，独孤墨灵又轻声说道：“邬湘……我已不是完璧之身了。”他一怔，起身看着她。她眨眨眼，两行泪落下。“我逃出来之后，遇到了强盗……”她低下头双肩颤抖。“我已配不上你了……”

如同一个晴天霹雳降在他头上，他愣了许久，将她拥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肩，就像小时候哄她入睡一般。

“我该早点告诉你……你后悔吗？”夜沉歌摇头。

“你不怪我么？”她哭了一会，问。夜沉歌说：“又有什么好怪的，你我能在一起，已经是上天恩赐。”她埋头在他胸膛，他渐渐感觉衣衫湿了。

这么一来，夜沉歌也没有了洞房的心情，独孤墨灵也不说什么，两人便相拥而眠。第二天早上，宫人进来整理房间，床上的白绫仍旧纤尘不染，宫人们面面相觑。

一连几日，夜沉歌都没能洞房，他也不敢提，怕惹独孤墨灵伤心。

闲着没事的时候，夜沉歌喊来了舞波，要她说说独孤墨灵那段时候的日子。舞波惶恐，当时演得太入戏，生怕如今太子殿下——不，是皇帝陛下怪罪。

“不说你就别想和白巽成婚。”夜沉歌威胁，舞波和白巽早就好上了。舞波腹诽：你敢不敢直接问小姐去。

“小姐说，司空家和先帝一定会杀了她以除后患。本来最佳的时机应该是她嫁到贺兰之后，若公主横死他乡，先帝就有了借口攻打贺兰。于是她便传书给贺兰王，分析利害，还说服贺兰王派兵相助皇上。”舞波说到这，很自豪的样子。

“然后，小姐就在途经大漠的时候逃婚——当时我们迷失了方向，差点就走不出去了。后来也的确遇上了盗贼，不过还好都化险为夷，小姐便让我给皇上您带话。”

他回到长生殿，独孤墨灵正伏案写着什么。夜沉歌过去抽出她手上的纸，问：“再写什么？”独孤墨灵笑：“如何做一个好皇后，给后人传授些经验啊。”

纸上密密麻麻的簪花小楷，一条条引经据典，分门别类，看得人头晕。夜沉歌笑：“以前你都不爱读这样的书，没想到也会去写。”又看到“处理后妃争端”一项时，取笑道：“我只有你这一个皇后，你写这样的东西，后人都不会相信的。”

“那你下道圣旨，想要做皇后，必须要背下我写的这些——我辛辛苦苦、铤而走险、孤注一掷才坐上的位子，哪能让别人凭美貌家世或者心机轻而易举地就坐上。”

铤而走险，孤注一掷，确实，毕生的心机和血泪，都花在了这孤注一掷。夜沉歌笑：“你真是太坏了。”他放下纸，倒把她说的下圣旨给记在心上。

“你很恨司空婧吗？”他问。独孤墨灵笑着看着他：“不恨，原来想着她既然注定要做你的太子妃，我何妨对她好一点。后来我不想让了，斩草除根，就干脆让她死了——当然，她的生死掌握在你手里，你若是怜惜她，我也没办法啊。”

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看独孤墨灵那副嘚瑟的嘴脸就知道了。

“我若不杀她呢？”“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夜沉歌恍然一样，说：“若你诈死时我不伤心，我就更没可能再见你了？”独孤墨灵点头。

夜沉歌沉默，现在想想，还是后怕。面前穿着金丝凤衣，头戴凤冠，雍容华贵、仪表端庄的女子，其实和当初一样，凌然傲骨。刚极易折，还好，他没有折辱了她。

“太尉劝我将你移到凤仪宫，然后进行选秀，开枝散叶。”夜沉歌说。独孤墨灵挑眉，眼中浮现杀气：“他是说我不能生？”夜沉歌点头：“应该是这个意思。”

“你怎么看？”“得先试试。”他走近她。“那你想生几个？”独孤墨灵问，夜沉歌凑到她耳边，说：“你骗我几次，就生几个罢。”

独孤墨灵第一次尝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滋味。

床榻之上，他一手撑着床，支起上身看着她。深黑的眼眸黯了一下，无论怎么克制，他总会想到那些事……然后便是无尽的悔痛。

“你哭什么？”独孤墨灵奇怪地问。夜沉歌隐隐有些疑惑：“没什么……”

夜渐浓深，暗香浮现，独孤墨灵痛得呻吟了一声。他一愣，往下看去，雪白的床单上是点点梅花瓣样的血迹。“你……”他睁大眼睛吃惊道。

“到底怎么？”独孤墨灵问。“你不是说……你……”独孤墨灵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皱眉想了会，忽然恍然大悟道：“哦，那个啊，我骗你的。”“……你是骗我骗上瘾了吗？”

独孤墨灵嫣然笑道：“是啊！骗人真是太好玩了，尤其骗你。”她一点愧疚的表情也没有，颇为挑衅地看着夜沉歌。夜沉歌垂下眼敛住惊喜的神色，转而换上一副阴沉的样子。

独孤墨灵不禁笑起来，搂着他的脖子就亲了一口：“哼，谁叫你那个时候老让我伤心，我要百倍的讨回来。”她仰着头得意的看着夜沉歌。

夜沉歌凝视着她，抚摸着她的头发。“随你怎么样吧，我都随你。”他头埋在她颈间。独孤墨灵挑眉道：“真的都依我？”

他点点头。

“那我要玉玺。”

“就在桌子上，待会给你拿。”

独孤墨灵惊奇，又说：“我不要住在宫里，我要出宫去种田。”夜沉歌闷闷说：“那得先等我培养出一个继承人……”说罢便开始实施行动，十分有效率。

独孤墨灵想，男人果然还是要调教一下才好，不然不知道天高地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