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墉城的雪下了又晴,晴了又下,断断续续,没完没了。
我的心境也如是,一直停留在大开杀戒的那一天,不可自拔。
我不知道我杀了多少同门,但是红玉姐每日望着我的时候总是神色黯淡,叹息不已。
师兄回来了,他常会来看我,只是看着我也能感受到他的悲伤。他常会说:“我还是错了,一连错了两次,第一次错失了少恭,第二次失去了你,还有那么多的师兄弟。”而我,依然无言以对。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师尊来过一次,加固了封印后飘然而去。听后来的弟子说师尊卸下了执剑长老之位,带着红玉姐不知隐去了何处。
我恍惚想起幼年时某一个早春,虽然是春天却还是下了几场雪,后山的梨花正开了一点,被皑皑白雪这么一下,倒像是盛开了的模样。那时候师尊还没有闭关,师兄也不用处理那么多事务,师尊带着我们两个去后山玩了一日,师兄还折了一张梨花回来,小心地种着。回来的路上我跑得飞快崴了脚,师尊斥我胡闹,却一路抱着我回去。。。。。。
那时候的下雪天似乎也没那么冷。。。。。。
如今我被困在这里,师尊走了,师兄也越来越忙,那株梨树可还有人照看吗?
过了很久,我才再次见到师兄,他换了一身掌教真人才能穿的道袍,端重严谨,威仪不凡,今天是师兄继任掌教,执掌天墉城的第一天。
可师兄看着并不是开心的样子,眉目间还带着疲倦,他低垂着首,幽幽叹道:“屠苏,从前我遇到难以解决的事总是不知所措,明求清净,实则是逃避。逃避解决不了任何事。任由事情发展,就若同任由残火燎原,随它自生自灭,它反而会愈演愈烈,越来越糟,终致无可挽回的地步,空留余恨。。。。。。”
“如今,继任为天墉城的掌教,虽非我所愿,确是我的责任。陵越今后遇事,不会再避,手中既已执剑,便要担得起这剑的重量。” 师兄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的坚毅一如从前,我知道师兄已经得悟,超脱而出了。
他看着我笑道:“屠苏,你听到了吗?你若听得到的话,你记着,陵越在任一日,执剑长老的位置我永远为你留着。”
师兄。。。。。。
我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焚寂的煞气又立刻把我拉回了无边无际的幻魇。
师兄陪着我坐了很久才默然离去。
我却依然停留幻魇里,无法自拔。我很少有清醒的时候,几乎每时每刻,我都在重复那那一天的血腥与杀戮,浑浑噩噩,不知年月。
直到那一日,芙渠毫不留情地来将它狠狠打破。
那么久以来,芙渠还是第一次来看我。
她已是妙法长老了,容颜依然娇俏,目光却陌生了很多。
她默默看了我很久,才低叹道:“傻子,你和大师兄都是傻子。一步步引你到凝丹长老那里偷到喜蛛之毒可真不容易。。。。。。怎么还是成不了呢?我以为,你和少恭在一起,我和大师兄在一起,这不是很好吗?为什么即使看到少恭已经忘了他,和你在一起了,师兄还是不愿意接受我?”
芙渠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哽咽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室内回响,也在一遍遍地炙烤我的心。师兄每次来看我从没提起过少恭,但是他心里却从没忘记过少恭吗?
“我真的没想到事情最后会变成这样,少恭也是个傻子,那个时候还不逃走,居然回来陪你一同赴死。。。。。。长老们合力使出的空虚幻明剑岂是那么好挡的?万剑穿心,你们一定很痛吧?”芙渠向我伸出手来,却如遭电亟般立刻被周围的禁制挡了回去,“这焚寂的禁制是越来越厉害了。。。。。。”
原来那一日的结局是这样!我一直困在自己的幻魇里重复那一日,可是每到那必死的一击来袭的时候就终止了,又重头开始,如此反复不息,我始终想不起来我是怎么躲过那一击的。
原来根本就没有躲过!我也已经身消道灭,只是魂魄跟焚寂的煞气已融为一体,被封印回了焚寂。这里,可不就是封印焚寂的剑阁。
身死我并不在意,之所以在幻魇中困了那么多年,只是因为我不愿想起来少恭已经离我而去了。。。。。。
“天墉城的精英弟子几乎在那一日夭折殆尽,不知多少师兄弟死在焚寂剑下,我本应该恨你的,可是你既是焚寂又是屠苏,终究是恨不起来。。。。。。长老们也元气大伤,现在的天墉城就是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师兄一个人太辛苦了。不过我会一直陪着师兄撑下去,也陪着师兄一起等你回来。。。。。。”
那个与我一起弹琴练剑的人都不在了。
我,还能回得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