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里浸着冰，橙红色的酒色彩深深浅浅，没有冰的地方色彩浓郁，有冰的地方透亮而浅淡，像一件艺术品.

叶籍转了转酒杯，酒在杯里轻轻地晃。

“你喜欢观察杯子？”楠哥的脸突然凑过去。

叶籍的身体往后动了一下，楠哥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不。”

楠哥指了指自己身后，问道：“你对这间酒吧有什么评价？比如新旧程度，受欢迎的程度。”

叶籍奇怪地看着他。

楠哥：“诶，不是什么测验，我就随便问问，你随便说几句就行。”

“营业了三四年左右，人气不错。”叶籍说了一句，同时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看楠哥。

楠哥笑着点点头，似乎认同叶籍的判断，接着又问：“为什么？”

叶籍，“地板、桌椅、墙纸、沙发都有些旧。”

叶籍低头看着沙发，摸了摸，说：“从磨损的程度看，用了三年左右。”

楠哥用力点头：“很好很好。”然后又问，“离门最近的那张桌子坐了几个人？”

酒吧挺大，叶籍又坐在最里面，从他这里已经看不见门口旁的座位，不过叶籍想都没有想就答道：“三个人。“

楠哥：“胖还是瘦？”

“三个人都偏瘦。”

楠哥一脸兴奋，叶籍疑惑地看着他。

楠哥兴奋地说：“你喜欢观察东西，这让我想起一个人,我第一次在酒吧遇见他的时候，他正在盯着酒杯，哈，就和你刚才的样子一模一样。我和他熟了之后，发现他的观察能力相当敏锐，是那种……”

他想了想，说，“并非刻意要观察，而像是他的本能一样，每次进入一个新环境的时候，他都会在很短的时间里留意到很多东西，而且可以由此推断各种信息，比如酒吧、餐厅的受欢迎程度，这间公司的工作量大不大、员工待遇好不好之类，挺有意思的。所以我在想你是不是也是这类人，结果还真是。”

叶籍平静地看着他，看了一会儿，说：“他是你前男友。”用的还是个肯定句。

楠哥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你……”他哭笑不得地看叶籍，“跟你们这种人果然不能说太多。”

叶籍默默地呷了一口酒，没有接话。

楠哥完全不被他的冷淡影响，兴奋地继续唠叨：“在网上和你聊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和他挺像，我果然没判断错。”

叶籍看着他的眼睛，等他说完后，突然问：“你们为什么分手？”

楠哥愣了一下,叶籍认真地看着楠哥，他问的是一个如此八卦的问题，神情却那么严肃，像是在开一场氛围严肃的会议。

楠哥转过头，看热闹的舞池,数具年轻□□在扭动，仿佛世间再无烦恼，只需尽情享乐。

楠哥：“没有缘分吧。”他收回视线，抬起酒杯想喝酒，却发现酒杯已经空了，只剩冰块寂寞地躺在空落落的杯底。

叶籍无法接受这种答案，一语不发地盯着他。

楠哥放下酒杯，无奈地笑了一下：“你们怎么都这么咄咄逼人？就不能偶尔装装傻，卖个蠢吗？”

叶籍依旧盯着他看。

楠哥无奈地摊开手：“知道了，我说还不行吗……他家人发现了我俩的奸/情，然后一直又哭又闹，后来有一天他妈妈把我叫去他家，跪在我面前哭着求我们分手。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反正我和他都觉得这恋爱真没法再谈下去，一星期后就和平分手了。”

叶籍有点惊讶。

楠哥一边往杯子倒酒，一边叹着气说：“对同性恋来说，家人永远是最大的坎。我们谈了整整六年，我都幻想过和他结婚了。被他父母发现后，我们和他们哀求过，道理也讲了成千上万条，但不行就是不行，哎。人生这个游戏本来就不容易，当个同性恋更是直接开启艰难模式，真要人命。”

他咕噜一口喝掉杯里的所有酒。

叶籍沉默地看着他。

楠哥转过头看向舞池里的人，人在扭臀甩头，有人搂在一齐，就和普通的酒吧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全都是男人。

楠哥：“你们这一代已经算不错了，这个社会对同性恋的态度越来越正面。在我们那个年代，同性恋和杀人放火没什么两样。我跟我爸妈出柜的时候，我爸觉得我有病，脑子不正常，他还逼着我去看了一次心理医生。”

叶籍：“你自己呢？你发现自己是同性恋的时候，有什么想法？”

楠哥想了一会儿：“嗯……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只对男人感兴趣的时候，我以为全世界只有我会这样，当时我真以为我有病，那个年代手机、电脑没现在那么普及，我也没有途径了解真相。所以从初中一直到大学毕业，我都觉得自己很不正常。”他苦笑了一下，“我那时候还觉得自己挺恶心。”

“说真的，即使到了今天，每次听到别人说‘同性恋很正常，这不是一种心理疾病，喜欢男人或女人是个人选择，都应该得到尊重’的时候，我都有种很恍惚，仿佛在做梦的感觉。”

“你呢？”楠哥说完了，问叶籍，“你们这一代应该对这事接受能力挺高的吧？”

叶籍：“我是左撇子。”

“啊？”楠哥一脸茫然，不明白左撇子和同性恋有什么关系。

叶籍：“人类社会里，右撇子是多数，左撇子是少数。”

楠哥有点明白了：“以前大家觉得左撇子不正常，父母发现孩子用左手写字就会矫正他们。”

叶籍点点头：“歧视和偏见，源于无知。”

“哇……” 楠哥被深深地震撼了，“骚年，你这悟性有点高啊。”

叶籍嗯了一声，平淡地接受了他的称赞：“我不觉得同性恋不正常，当时只是觉得，我不幸地再次成为了少数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