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籍？”

这次又是谁？为什么最近总有人找他？

叶籍慢腾腾地从架子上拿下饮料，关上便利店冷柜的门，慢腾腾地转身。

前面的男生将脖子仰成四十五度角，一脸惊喜地看着他：“你真是叶籍！”

那名男生身材非常矮小，头顶只堪堪达到叶籍肩膀，但他颇为健壮，即使隔着衣服叶籍也能隐约看到肌肉轮廓。

叶籍打量了对方一会儿，觉得他看上去很像高中时一位和夏棠同班的同学，但气质完全是两个人。

叶籍不确定地说：“魏东临？”

“你记得我！”对方笑逐颜开，非常高兴，他抬起手捋了一下那头平整的短发，傻乎乎地笑着说，“我们毕业后就没再见过。”他想了想，说，“三年多了吧，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你，真巧。”

那一脸傻笑还是和之前一样。

叶籍想起他以前高中时的样子——矮矮小小，非常瘦弱，看上去像一根豆芽菜——他当年有个外号就叫豆芽。

他高二时才转学到叶籍和夏棠的学校，听说在以前的学校经常被欺凌，后来实在被欺负得受不了，才不得不转学。转到新学校后，他成为了夏棠的同班同学，接着便顺理成章的和夏棠成为了朋友。夏棠在学校的人缘非常好，他经常和夏棠在一起，自然也就没人欺负他。

叶籍还记得那个时候一群人出去吃饭时，他就跟在夏棠身边，畏畏缩缩的，像只胆小的小老鼠，总是低着头，连其他人的眼睛都不敢看，只敢和夏棠说话，所以即使作了两年校友，叶籍也只不过和他说过两三句话而已。

现在，时隔三年，他身高依旧那么矮，但看上去却像脱胎换骨了一样，神采奕奕，笑容满面，早就不再是那只担惊受怕的小老鼠。

魏东临问叶籍：“你怎么在这里？”

“打球。”叶籍答。今天星期天，叶籍和高中同学一起回中学校园打球。

叶籍突然想起来，魏东临好像住在学校附近。他看了看魏东临的衣着，对方穿着松松垮垮的T-shirt和七分裤，脚穿人字拖。右手手背上有一道浅浅的红痕，像绳子的勒痕，叶籍看了一眼他的裤子，右边裤腿边沿上粘着两条细细的白毛。

看来确实住在附近，现在应该是在遛狗。

魏东临看了叶籍一会儿，转头四处张望，边看边问道：“夏棠呢,他没来吗？”

叶籍摇头。

魏东临露出意外的表情，似乎对“夏棠没有和叶籍同时出现”这件事感到很意外。

叶籍也跟着愣了一下，他突然想到，似乎在很多人眼里，他和夏棠如同连体双胞胎，只要其中一个人在此处，另一个人必定在附近。

叶籍一边朝结账的柜台走，一边说：“他要工作。”

“工作？” 魏东临睁大眼睛，“周末也要工作？”

叶籍嗯了一声。

“他在哪里工作？” 魏东临继续追问。

叶籍：“医院。”

“啊，怪不得。” 魏东临点点头，“他最近还好吗？忙不忙？”

他一直追问有关夏棠的事，让叶籍觉得有些不快，叶籍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刚好付完钱，便快步走出便利店，魏东临跟在他后面一起走出来。

门口有一只雪白的狐狸犬，一见他出来立刻摇头摆尾地凑上来，魏东临亲热地抱了抱他，朝叶籍说：“这是小花。”

小花……

夏棠读高中时有诸多外号，比如，夏小花。

叶籍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那只吐着舌头哈哈喘气的狗，他觉得心塞。

魏东临站起身，右手将狗绳握在手中，牵着狐狸犬。

“你要回家了吗？” 魏东临问道。

叶籍：“嗯。”

两个人往车站的方向走，一路沉默。

叶籍没什么话想和魏东临说，而魏东临似乎有话想和他说却开不了口，两人走了一段路，气氛尴尬。

良久，魏东临终于打破沉默：“那个，我毕业后没多久，就不小心把手机弄丢了，连带着把你们的联络方式也全部弄丢了。”

他停下脚步，手摸了摸眉骨，脸上带着不好意思的表情：“我一直想对夏棠说声谢谢，但以前总觉得不好意思，也没有胆，等我终于有胆量说的时候，却已经和他失去了联络，今天能遇到你，真是谢天谢地。”

叶籍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谢谢夏棠？”

魏东临：“你应该听说过吧，我在以前的学校念书时，经常被人欺负。你知道什么类型的人最容易受欺负吗？”

叶籍：“有身体残缺、性格懦弱、家庭条件非常差。”

魏东临似乎没有预料到叶籍能答出来，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叶籍说：“夏棠告诉我的。”

魏东临笑了起来：“怪不得。夏棠很懂我们这种人。”他转身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说，“我很不幸的三项具全——长得矮、性格内向、单亲而且很穷，经常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在学校里，我经常被嘲笑，一开始只是嘲笑，后来有些男生开始打我，然而他们打我并不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仅仅是因为看我不顺眼，或者觉得欺负我能让他们展示自己的男子汉气概。”

年少的人很纯粹，就连恶也那么纯粹。

他慢慢沿着小路往前走，眼睛看着前方坠在天幕上的夕阳，余晖将他的脸颊染成橙红色泽。

“那几年我过得很痛苦，每天都带着一身伤回家，后来我爸帮我安排了转学，一开始我也没抱什么希望，只觉得自己不过是换一个地方继续被欺负。”

魏东临低下头看着路上的小石子，嘴角浮起一个温暖的笑容：“当我来到学校的第一天，一个人坐在角落发呆时，夏棠主动找我说话，还介绍我和他的朋友认识，后来又经常找我玩，午休时还会带着我和你们一起出去吃饭。因为他，我很快融入新环境，甚至连过渡期都没有经历，而且也再没有人欺负过我。如果不是夏棠，我不敢想像我高中生活会过得有多艰难，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些事，我真的很感谢他。”

叶籍第一次知道原来夏棠和魏东临之间还有这样一段故事。他当时只觉得夏棠身边突然冒出来了一个沉默寡言、弱不禁风的家伙，夏棠很照顾他，有时候还会让叶籍多买一份早餐，然后假装不小心买多了吃不完，叫他过来一起吃。夏棠对所有朋友都很慷慨友善，所以叶籍一直都只当夏棠是“好人病”发作，没有另作他想。

叶籍现在明白了，夏棠当初这样做，是因为他知道魏东临没有钱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