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恶?
——你的意思是……
——不,你根本不懂“罪恶”的真正意义。你现在所持有的观念,只是世俗的欺骗而已。
——除非你真正经历过罪恶。
嘉永元年冬
“漂亮的花儿啊,连结了春与夏……”
温柔地安抚怀中的孩子,我轻轻地哼唱起母亲也曾唱给我听的童谣。
劣质的灯烛在台上颤抖燃烧,散发的气味很难闻;门外漫卷飘飞的,是关东的雪,打在纸糊的格子窗上,点点斑痕。
“听呐,可爱的小鸟在歌唱……”
妹妹娇嫩的小脸和母亲一样白皙,等长大以后,也一定像母亲那样美丽吧?想到这里,我微笑起来。
“让这些美景啊,藏在梦里……”
“这样啊,永远不消失……”
冬天的夜,降临得比任何时候都早。
我看见主宅挂起了一排排橘色的灯火,雪白的灯笼上菱花家纹依然简约大气;我在黑暗里行走,走进我一个月以来都未曾来过的熟悉的院落。
但是,那些来来去去的仆佣都是陌生的面孔……
我走得那么轻,连自己都听不到声音。
漆黑的夜是巨大的口,它在等人走进,好使它连皮带骨地吞噬。
“啊啊,秋崎么……我等了你好久呢……”
黑暗中的刹那,我看见了那个女人娇艳的面容;那一身银线繁花和服,与“那个时候”一模一样——
我感到惊恐又觉得恶心。
“这几天我一直在煲汤,濑崎都快厌烦了呢。”
“坏孩子,你再不下药,我可不帮你咯……”
那个女人的眸子,就好像在夜里能够发出妖魅的光芒。
……
吾名咏园秋崎,时年六岁。
一个多月前,这个女人和她丈夫制造的家变,毫不留情地毁了我和妹妹的一生。
万延元年春
“怎么了,秋崎,你最近一直不开心呢……”
那个女人伏在榻上,白皙的手臂抱着精致的软枕,浅橘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只着内衬的躯体上。
灰金色的眼眸微微眯起,直直地看着我……
我扭过头,很不舒服。
“没什么……”
微凉的风钻进半开的领口,我快速地整理衣襟,捡起地上的羽织披好。
门外的春光一如既往地明媚,圆滚滚的麻雀在枝头跳来跳去,只看得我心烦。
——我所挂念的,是桂先生。
自安政五年始,德川幕府大老——井伊直弼等人残暴的政治逼害,使得尊王攘夷派等活跃分子元气大伤……这样的黑暗日子直到今年的樱田门事变才有了曙光。
——而桂先生,如今依然处境困难。
想到这里我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慢慢地走到阶下穿好木屐。
“好冷淡啊,秋崎,每次结束后完全不说温柔的话……”
身后的屋子里传来了那个女人慵懒的声音,我回头看了她一眼,重重地推上了移门。
金色的阳光穿过婆娑的枝叶,地上的光斑点点闪耀。
指间流过叮咚的清澈山泉,润泽了身体的每一处肌肤,也冲掉了那个女人的气味;脚下的鹅卵石冰冰凉凉,异常光滑,必须要好好站稳才不至于摔倒。
“哥哥!”
我看见了妹妹,简简单单的菱花和服穿在身上,匆匆忙忙地跑过来。
“是不是我的信到了?”
我游回岸边,取下挂在树枝上的羽织围在腰间,坐到岩石上晒会儿太阳。
“是的哦!”
由琦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小手把信递给我——她微笑的样子,和母亲很像。
我匆忙地拆开信封。的确是桂先生的信,我才安心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