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前微微倾身,声音带著蛊惑的穿透力:
“將军之锋,加上我太平道之基!
何惧那离心离德的汉家天下,又何惧何进那家中枯骨?
便是那吕布锋芒之盛,亦可力抗之!
冀青富庶之地,將军可尽取所需!
太平道所求,不过喘息之机,一方共存之土!”
密室里一片寂静,只有烛火跳动的啪声。
陆鸣脸上没有露出丝毫被说动的热切,反而转向身旁的几位谋土。
戏志才首先开口,他的声音如同浸过幽泉的寒铁,冰冷而清晰,瞬间戳破了张寧描绘的蓝图:
“圣女此言宏大,然志才有一事不明一一贵军若真有底气面对整个帝国的精锐衝击,能守住自家根基无忧,又何必千里迢迢,將希望寄托在我山海领之上?
我山海之师再利,又如何担保能在贵军的地盘上抵抗住各方群狼撕咬?
地盘再好,也要握得住,守得牢。
若守不住,许诺岂非镜花水月?
况且,合力?合兵一处,谁来主事?如何调配?
是太平道听命於山海,还是山海大军为太平道所用?
人心隔肚,强扭合作,是合力,还是肘?”
他的每一句质问都如同重锤,砸在张寧心头那份虚妄的合作构想上。
紧接著,郭嘉慵懒地灌了一口酒,放下葫芦,那双洞察人心的眸子闪烁著近乎残酷的犀利光芒,嘴角的笑意带著一丝不加掩饰的嘲讽:
“守不住?哈...戏兄问到了关键。
圣女恐怕还是低估了那些『冢中枯骨』的能耐啊。”
他站起身来,步到地图前,手指却並未指向冀青,反而重重地点在了充州定陶的位置!
“何进那老狐狸,此前在巨野围杀董卓,在兗州步步退却,看似狼犯不堪,损兵折將?”
郭嘉的声音陡然变得锐利:
“可他损失掉的,真的是他的筋骨吗?
不过是被他推出去挡刀的炮灰一一充州、豫州那些士族门阀的私兵部曲!
真正的禁军主力在哪里?
皇甫嵩、朱偽、卢植三位老帅带著三十万禁军去哪了?
丁原那帮老兄弟私藏的精锐去哪了?
还有函谷关里被好吃好喝供养了大半年的『金吾卫”『虎賁卫”这些何进嫡系中的嫡系,精锐中的精锐,如今何在?!”
他转回身,目光如电,直刺张寧:
“他们就在定陶!何进不过是在演戏,在消耗异己!
他那把藏在鞘里的刀,磨得又快又亮,就等著这『分州詔令』一声號响,出来斩人立威呢!
定陶城外那一战,吕布方天画戟染血如瀑,破营斩將势不可挡,那仅仅是开始!
圣女,何进倾力一击下,贵军仓促应战,胜算几何?
连何进这关都未必过得去,何谈对抗“整个帝国”?
“分州”盛宴开席前,你们太平道主力面对的,恐怕就是这场硬碰硬的生死劫!”
郭嘉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匕首,一层层剥开了太平军看似汹涌实则外强中乾的偽装,將何进深藏的疗牙和太平军所面临的最迫近、最凶险的敌人一一那匯聚了何进本人,吕布、京畿禁军、地方强军真实实力的恐怖铁拳一一赤裸裸地摆在了桌面上。
密室內,空气仿佛冻结了。
摇曳的烛火光芒在张寧素白的面纱上投下变幻不定的阴影。
虽然看不清她完整的表情,但那原本清澈如深潭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闪过难堪、惊怒,最终化为一种被看穿底牌、无力辩驳的灰败与绝望。
她放在桌案下的手不自觉地紧握起来,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边的管亥,这位太平第一猛將脸色铁青,虱髯根根如戟,眼中怒火如熔岩奔涌,但他喉头滚动了几下,终究没有发出反驳的声音因为他知道,郭嘉所揭露的,是铁一般的事实,是何进精心布下、等待爆发的致命杀局。
戏志才冷静的分析撕碎了联合作战的美好幻想,郭嘉冷酷的点破则將太平军推到了悬崖边缘。
张寧精心准备的筹码一一“天下”、“共抗”、“许诺”,在山海领精准的现实判断和强大的情报能力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风险与收益的天平,赤裸裸地倾斜向深渊的方向。
这一次艰难的出使,似乎从一开始,就撞上了一堵冰冷而坚固的铁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