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陆鸣开口,董卓那洪钟般的大笑已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豪气干云中带著一丝刻意的亲昵:“贤——弟—!好雅兴啊!营內酒香飘了十里,也不叫为兄一声!若非鼻子灵,今夜岂非要错过了这顿好酒?哈哈哈!”
他大步上前,热情如炽,张开铁臂便要拥抱。
陆鸣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这过於热情的熊抱,但脸上笑容更加灿烂了些,拱手道:“义兄说笑了。区区薄酒,本是新迎几位英才入门,聚宴一番罢了。不想竟惊动了兄长大驾。兄长快快请进!”
他侧身延请,同时为董卓引见:“这位乃是新入我山海的乘氏李氏家主,李乾公。这两位是李进、李典贤侄。李公,此乃我结义兄长,凉州牧董公。”
李乾连忙上前躬身见礼:“董公威名震於四海,李某仰慕已久!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姿態放得极低。李进、李典亦恭敬行礼。
董卓目光如电,在李乾三人身上扫过,隨即豪爽地拍拍李乾的肩膀:“好!好!贤弟得此臂助,当浮一大白!李公气度不凡,当是英雄!都別站著了,进帐!进帐敘话!贤弟这酒香勾得为兄酒虫上涌了!”
他毫不客气,当先便在眾人簇拥下步入大帐。
陆鸣立刻吩咐亲卫:“重开宴席!添置碗筷酒爵,上好酒!”
不消片刻,席面重新备齐,更加丰盛。
陆鸣请董卓在主客位落座,眾人重新入席。
炉火添新炭,肉香酒气更浓。
董卓的到来,如同投入池水的巨石,激起了更大的喧囂浪花。
他声如洪钟,频频举杯,谈笑风生,儼然半个主人。
有他这股彪悍之气加入,大帐中推杯换盏,喧声震天,儘是董卓豪迈的笑语与劝酒之声,气氛竟比之前更为高涨,冲淡了李氏三人初入时的拘谨,连黄忠都微微頷首应和了几杯。
酒酣耳热之际,宴会过半,营帐內热气瀰漫,眾人脸上皆染红晕。
坐在董卓下首、一直面带谦和微笑的李儒,这位面容清癯的谋士,敏锐地捕捉到董卓递过来的一个隱晦的眼神。
那眼神中带著一丝难以察觉的催促与示意。
李儒脸上堆起更为热切和诚恳的笑容,端起酒爵,看似隨意地清了清嗓子,让稍许嘈杂的大帐安静了几分。
他目光环顾四周,最终落在陆鸣身上,声音不疾不徐,却清晰地盖过了残余的喧闹:“说起来,今日郡守府內,在主公与陆侯诸位离开之后,那一幕幕,倒也是让人回味无穷啊。”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李儒的语调带著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何进大將军此番確实是认真了。力主眾人放下齟齬,齐心合剿巨鹿张角之心,不可谓不急切诚挚。这点心思,明眼人皆看得分明。
他话锋一转,带著洞悉世情的凝重:“然而,这份齐心”之中,却也藏著一柄磨得锋利的剔骨尖刀!
打压主公、孤立主公之心,同样是实实在在,且露骨得很!
无非是忌惮主公雄踞凉州、威震关西的铁骑强兵,深恐其入主朝廷之路受掣肘罢了。
那字字句句间的机锋,宴席上的氛围,陆侯和诸位先生想必也深有感触。”
李儒嘆了口气,声音愈发情真意切:“陆侯!您与我主公司空大人,名义上有结义之情,私下里更有千丝万缕的利益与信任!
正所谓唇齿相依,共荣共损!
何进此人睚眥必报,他今日视主公为眼中钉,他日又岂会视陆侯您为可拉拢的盟友?必然是除之而后快!
这唇亡齿寒的道理,实在是浅显易懂啊!”
李儒微微前倾身体,目光灼灼,带著推心置腹的恳求:“此番何进意欲在濮阳主导大局,名为合力討贼,实则在谈判协调之中,必然处处为主公埋设陷阱、罗织掣肘。
若让其一意孤行,分割打压成功,不仅主公有倾覆之危,他日何进集权之后,必对声望日隆、实力雄厚的陆侯您,举起屠刀!
眼下的局面,已是箭在弦上,危机暗伏!”
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苦口婆心地劝道:“故而在下斗胆,恳请陆侯!
看在与我主公结义情谊及共同安危的份上,在他日各方谈判周旋之时,能否为我主公开口说几句话?
哪怕是在关键时刻出声呼应几声,也是好的!
让何进知道,凉州铁骑与山海铁骑虽分营而居,但同进同退之心从未改变!
您的声音,足以震动濮阳,慑其心志!
只要陆侯肯为我主发声力挺,助其站稳脚跟,渡过眼前孤立之境,这便是最大的支持了!
此非仅为助我主公,更是为我主公与陆侯两家共同的將来和安危啊!”
李儒话音方落,帐內瀰漫著短暂的静默。
董卓放下酒杯,虎目灼灼地看向陆鸣,带著明显的期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