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疯子甚至扬言会放弃幽州、全力对付南方士族。
没有人愿意在这个关头再招惹一头刚刚展现出狞实力的年轻猛虎。
消除陆鸣的存在感,保护自身在南方的基本盘,是南方系士族今日朝堂上心照不宣的要务。
陆鸣的名字,就这样在几声轻蔑的嘲笑和一串“不合时宜”“徒乱朝议”的斥责中,迅速被湮灭在喧囂的浪潮里,无人再敢深究。
眼见爭论又將陷入僵局,要求內帑出钱的声音越来越响,高踞龙椅的刘宏终於忍无可忍!
巨大的焦虑、被逼迫的愤怒、以及对输光一切的恐惧混合在一起,点燃了他最后一丝帝王的狠厉!
他猛地一拍龙案,“啪”的一声巨响让整个德阳殿瞬间死寂!连蟠龙金柱上的宫灯都仿佛晃了晃。
“够了!”
刘宏的声音嘶哑,却带著一种歇斯底里的力量,强行压下了所有声音,他眼中布满血丝,扫视著阶下被嚇住的群臣,厉声道:
“朝廷危难,江山板荡!
非朕一人之责,乃尔等袞袞诸公共负其重!
开內帑?朕允了!然......
他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淬毒的尖刀:
“光朕出钱还不够!
尔等世食汉禄之门阀勛贵,家財万贯,田连阡陌!
值此国难,岂能置身事外,坐享其成?
传朕旨意:自司徒、太尉、司空三公以下,凡洛阳及司隶有爵禄之列侯、关內侯,各州郡刺史、太守,及地方著姓名门之族长,半月之內,每家必须向朝廷捐纳粮草一百万石!
或者...出兵卒十万!粮草送至洛阳太仓,兵丁自带甲械,开赴洛阳大营报到!
二者择其一!半月为限!”
他身体前倾,如同即將噬人的病虎,目光狠戾地扫过每一张震惊、错、乃至愤怒的面孔:
“逾期不至者...视同悖逆!
坐拥钱粮甲兵,竟无君无父,坐视社稷倾覆!与谋反何异?!
朝廷將发天兵,灭其满门,籍没家產以充军需!”
这是赤裸裸的摊牌!
是汉灵帝对於这些年来不断逼迫於他、坐视地方糜烂、却在危急关头只想从他身上榨取最后財富的“帝国柱石”们最凶狼、最绝望的反击!
他知道这一招狠毒至极,会彻底得罪尽天下世家,但此刻,为了苟延残喘,为了保住刘家的江山和皇位,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
赌徒的疯狂在这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是釜底抽薪,也是对所有大臣逼迫他掏空內帑的报復。
空气凝固了。
张让阴鬱的面容下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抽搐。
袁紧握板的手指关节发白。满朝朱紫,或怒形於色,或面如死灰,或瑟瑟发抖。
殿宇深处,只有汉灵帝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在死寂中迴荡,伴隨著那盏盏宫灯燃烧灯油的细微瞬啪声,宛如帝国垂死的哀鸣。
最终,在这令人室息的沉默和汉灵帝近乎燃烧的目光逼视下,在洛阳城外隨时可能压境的“太平王”阴影中,满朝“忠臣良將”们,用低不可闻的、充满屈辱与愤恨的声音,给出了最终的一致回应:
“臣..遵旨!”
四月的最后一日,洛阳南宫德阳殿,敲定了用招安豺狼和威逼豪强的血泪,去换取一线渺茫生机的方案。
帝国的黄昏,血色已浓重得化不开。
蟠龙金柱的华光之下,映照的是一张张或惶恐、或怨毒、或麻木的面孔,以及那个高踞龙椅、
面容扭曲、眼神空洞如同厉鬼的年轻天子。
帝国的輓歌,已然在眾臣“遵旨”的喻鸣中,奏响了最为绝望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