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何进那近乎癲狂的独食狂热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帝国联军其他势力近乎冷漠的“看戏”心態。
对於滯后的皇甫嵩、刘焉,对於在青州按部就班推进的荆州蔡瑁,对於在豫舔舐伤口、积蓄力量的曹操等人而言,张角的覆灭已是铁板钉钉。
何进不惜血本的狂攻猛打和袁氏的倾力加入,不过是加速了这个註定的结局。
他们的核心诉求清晰而务实——“消灭张角”,拿到汉灵帝詔书中许诺的封赏:爵位、官职、实打实的地盘!
至於谁亲手砍下张角的头颅,谁占据了巨鹿最多的金银財帛、典籍美人,並非他们最关心或者说最优先考量的事。
战后的洛阳权力洗牌、帝国版图的重新划分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此刻,保存自身实力、冷静观察局势变幻、避免在何进气焰最盛、风头无两时去触其锋芒,才是真正的明智之举。
他们如同蛰伏在丛林阴影中的猎手,冷静地注视著何进这头被功勋刺激得双目赤红的猛兽,扑向垂死挣扎的巨象,只等尘埃落定、巨兽力竭之际,再从容上前,分割属於自己的那份丰腴战利。
整个帝国联军这盘散沙般的大棋局上,唯有董卓一人,如坐针毡,焦躁得五臟六腑都在油煎火烤!
何进在冀州西路的每一次捷报传来,袁绍在何进中军地位的每一次稳固与拔高,都像一把烧得通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尖上,滋滋作响!
政治危机压顶!
汝南袁氏!那可是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的汝南袁氏!
他们全族押注何进,这绝非仅仅是五十万生力军的简单叠加,更是帝国顶级门阀的政治声望与庞大关係网络的致命一击!
这意味著战后洛阳,何进將获得最顶级门阀毫无保留的全力支持,他董卓,一个出身西凉边鄙、靠军功和狠辣爬上来的“暴发户”,拿什么去爭?
袁氏那张庞大到恐怖的关係网只需稍作运作,朝堂舆论便会彻底倒向何进,他董卓立刻就是“跋扈边將”、“拥兵自重”、“破坏联盟”的靶子!
董卓眼前仿佛已经清晰无比地浮现出那令他遍体生寒的场景:张角一灭,何进挟覆灭国贼之滔天威望、得顶级门阀拥戴之赫赫声势,风风光光班师回朝,龙椅上的皇帝第一个要拿来开刀祭旗、以做效尤的,就是他董仲颖!
首功被抢的恐惧!
更让他心如油煎、五內俱焚的是,那泼天的功劳就在眼前,却要被何进一人独吞!
何进马上就要、甚至可能已经杀进巨鹿了!
眼看那覆灭太平道、生擒或斩杀“大贤良师”张角的、足以彪炳千秋、奠定无上权柄的首功,就要毫无悬念地落入何进口袋。
这功劳,配合袁氏四百年积攒的声望支持,足以让何进的地位彻底稳如泰山,再无人能撼动分毫!
他董卓在青州东路的狂飆突进,付出的伤亡与消耗,此刻在何进直捣黄龙、
摘取最大胜利果实的壮举面前,显得如此黯淡无光,价值大打折扣!
“废物!都是废物!”
震天的咆哮在青州前线董卓的临时府邸內炸响,珍贵的玉器、金樽被狂暴地砸向墙壁,碎裂一地。
“张梁!张宝!两个废物点心!几百万人马,连他娘的拖延何屠夫几天都做不到!都是纸糊的吗?!”董卓双目赤红,虬髯戟张,如同一头困在笼中的受伤暴熊。
旁边李儒脸色苍白,语速飞快地劝慰:“主公息怒!当务之急是抢在何进前面,拿到巨鹿核心的战功!哪怕是与......
“”
但此刻任何理智的分析都无法平息董卓心中那灭顶的恐慌。
他不能再等了!一刻也不能!
巨大的政治危机感与对错失首功的极度恐惧,彻底压倒了董卓对自身安危和战场指挥的顾虑。
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在他心中燃烧成形。
“备马!快!”董卓猛地踹翻面前的案几,对著心腹谋士李儒和心腹猛將牛辅厉声嘶吼,声音因急迫而尖利,“轻车简从!隨某星夜出发!去东阿!立刻!
马上!去见那陆鸣!”
他必须立刻找到那个唯一可能改变这一切的人一一那个掌控著帝国联军后勤命脉、拥有强大到恐怖的舰队投送能力、与何进齟渐深、且同样被袁氏举动深深刺激的山海领主,陆鸣!
夜色如墨,深沉得化不开。
几骑快马如同融入黑暗的鬼魅,蹄声被特意包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喧囂震天、火光冲天的青州前线大营,沿著隱秘小道,向著济水河畔、山海舰队如林般停泊的东阿码头方向,亡命般疾驰而去。
董卓肥胖的身躯在顛簸的马鞍上剧烈起伏,紧咬著牙关,脸颊的肥肉因紧绷而颤抖。
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咆哮:绝不能让何屠夫独吞了那泼天的功劳!
陆鸣...义弟陆鸣定有办法!
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或许能撕裂这必死之局、扭转天地乾坤的救命稻草!
一场足以提前引爆帝国未来格局、搅动更深风云的秘密会晤,即將在济水涛声的掩盖下,於东阿的重重阴影之中,悄然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