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內落针可闻,只有何进沉重的脚步声和沉重的喘息声交织。
“八百万石?”
何进捡起一本写著『颖川郡常平仓匯总』的簿册,隨意翻开,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打发要饭的吗?定陶城里,三位老帅从洛阳带来的军需,堆得各个粮仓连耗子洞都塞满了!”
他隨手將簿册掷在地上,目光如同实质的烙铁扫过所有士族代表:“这点粮食,本帅还真看不上!”
“何大將军......”一个豫州小族的家主试图出声缓和。
“本帅要兵!”
何进声如洪钟,斩钉截铁!他指向地上散落的簿册,指向那些被簿册標记得如同透明的目標:
“兗州各家,十日之內,交出一百万精锐!豫州各家,交出三百万精锐!
必须是善战之兵!部曲、私兵、看家护院的精锐家丁!
绝不许拿刚放下锄头的新兵、老弱病残来凑数!
本帅在这豫州待了几个月,你们各家私兵的斤两,门儿清!”
他顿了顿,声音透出森森寒意:“十日!就十日!十日之后,若定陶城外营中见不到这四百万披甲执锐之士.....”
何进猛地转身,背对眾人,只留下一个决绝如山岳的背影:
“本帅即刻率洛阳三万亲卫骑兵北返!这定陶....
他冷笑一声,如同夜梟蹄鸣:“还有这充豫两州,你们这群高门大户,就凭自己口袋里的那些粮食、那些丁壮,去应付张角百万力士的『均田令』吧!本帅去洛阳城头,看你们如何被碾为粉!”
“轰!”
如同惊雷在所有人头顶炸开!
交出四百万核心精锐?!还是十日之內?!
这已经不是伤筋动骨!这简直是挖心掏肺!
没了这些精锐部曲,充豫士族还能叫士族吗?
剩下的財富、土地、妇孺,在太平军的狂潮面前,不过是待宰的肥羊!
他们积累了几百年的实力將在瞬间化为乌有!
“何进!汝...汝这是要掘我们的命根子!”王洺目毗欲裂,失態地站了起来。
“一百三十万精锐?!”曹嵩的声音带著惊恐的尖利,“沛国、济阴等地刚经兵祸,哪还有......”
“此乃强取豪夺!与太平贼何异?!”数位士族代表声嘶力竭地怒吼。
堂內瞬间乱成一锅粥!
哀求声、怒骂声、哭泣声交织,之前的爭吵与之相比简直如温风细雨!
被彻底揭露底牌又遭遇致命勒索的恐慌彻底爆发了!
就在这绝望混乱如同鼎沸之际,一个沉稳的声音清晰地响起,不高,却压过了所有喧囂:
“末將三人,奉詔统领兵马前来协防大將军,受大將军节制。军国重事,自当...唯大將军军令是瞻!”
皇甫嵩、朱偽、卢植三人几乎同时站起身,对著何进的背影微微抱拳躬身!
声音平静,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却如同三道精钢锻造的闸门,將所有士族意图分化三位老帅与何进关係的幻想彻底碾碎!
这是最简洁、最有力、也最让士族们绝望的表態一一他们的行动与何进一体!
何进要走,他们也会立刻执行撤兵命令!
定陶的存亡和这四百万壮丁的生死,完全取决於何进一人之令!
这份平静如水的顺从,比何进刚才的雷霆暴怒更具杀伤力!
荀諶和袁胤,这两位豫充士族的核心智囊和精神领袖,自何进甩出帐册后就陷入死一般的沉默和巨大的內心震撼。
那份精准到坞堡秘库藏粮、家丁武装数量的帐簿,带给他们的衝击远超过何进索要兵员的数字本身!
它昭示著何进的图谋比他们想像的更深、更久、更致命!
不是临时起意的勒索,而是处心积虑的收割!
当皇甫嵩三人冰冷如铁的表態落下时,荀諶和袁胤互相对视了一眼。
两人眼中没有愤怒,没有屈辱,只有深深的疲惫和无尽的苦涩,
何进这一手太狠了!四百万兵,这数字几乎是他们能勉强抽调出又不至於立刻导致各地坞堡防御崩溃的极限!
就像是何进拿著尺子,量好了他们最后一条內裤的尺寸后才做出的裁剪!
再多要,他们就真的要立刻崩溃造反或者乾脆玉石俱焚;再少要,则不足以改变定陶战局。
这“恰到好处”的要价,既让他们痛彻心扉,又让他们在绝望中找到一丝微弱的“可行”之光一一为了活下去,为了保全宗族不被太平军彻底摧毁,这代价...似乎成了唯一的选择。
荀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空气仿佛掺杂著铁锈和刀刃。他推开试图拉住他的陈纪,步伐沉重但异常坚定地再次走到大堂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