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明月高悬,依旧是晚风轻寒。
如影靠在玉柱上,遥望昆仑山脚下的日孤城。寂静一片的屋舍笼罩在淡淡流泻的如水月华中,还可瞥见几星灯火悠悠地漂浮着。或许是哪家的丈夫挑灯夜读,他的妻子起身正为他添些香火;又或是哪处渔船上离家的游子思乡情深,借着渔火与明月抒怀感慨。蓦地想起昔日的情景,也是靠在蓝月宫回廊的玉柱上,远望湖边的蓝月国,一样的满目流光,一样的祥和静谧。
恍惚间,如影仿佛忘了自己此刻身处人间,好像看见母后还是身着从前的青色素衣,墨发飘扬,坐在自己身旁。正面容和煦的对着自己微笑,一边笑还一边唤着自己的名字:“影儿,影儿!”如影刚想伸手去抓住她,却发现原来只是一场空,母后的样貌便又倏然消逝了。醒来只听见几只仙鹤盘旋和清泉流动的声音划破这昆仑山顶的宁静,以及听夏那似有若无的轻眠鼾声。
原来自己刚刚打了个盹啊,如影看看时辰,刚到戌时没一会儿,想起自己和玄天长老还有约定,便提了灯笼准备起身离开,又怕听夏和琪琪醒来会心生怀疑,便从百宝袋里掏出迷魂香点燃放在床头,这迷魂香只是一般的安神香,只会让人安睡并不会有其它的作用;如影还有一种摄魂香,可以摄人心魄,但也只能短时间内生效。摄魂香是先祖用魅惑世人的九尾灵狐的香腺炼制而成,千只灵狐也只能提取小小一瓶,故而十分珍贵,闻香者不但会被施香者控制,还会自损精气。这摄魂香跟回音铃一样,如影都不太愿意用,除非情况危急。
如影提灯出了风华殿正殿,果不其然,这五彩璞玉的玄光已经消耗殆尽,只留有一丝微弱的光线让人能够依稀辨识到路在何方。
如影向着灯笼轻轻吹了口气,灯笼便倏然亮起,红红的火光能照得半寸之地。虽说如影是上古大神共工之后,但这火系的小法术自己还是略懂一二。其实上古大神神力本是相通,都是来源于混沌初开的天地灵气,只是后来“术业有专攻”罢了!
提着一盏小小的灯笼,如影便要去赴与玄天道长的约了。不知怎的,她心中总是有点忐忑,这也是她傍晚心神不宁的原因;可是玄天道长慈眉善目,而且如影见他有一种似是故人来的感觉,这也更令她奇怪了。
绕过曲曲折折的上殿之路,如影到了万华殿门口,一凡早就守候多时了。两人心照不宣的看了对方一眼,便再没有多余言语了。华林派夜晚依旧有守夜巡逻的弟子,毕竟这么大的门派总归有些防范意识。
如影黄昏时分打听过诛云峰的位置,绕过万华殿穿过一座吊桥,再步行半里路便到了。一凡跟着如影身后,华林派的弟子见到他们夜半时分四处走动也并未有半分疑虑。
如影从南面穿过万华殿,一凡却从北面绕过。其实他们两个本不必这样,一起走反而更加自然,一凡总是会这样自以为考虑周到,实则不然。两人行至爬满藤曼的吊桥前,顺势望去,诛云峰在吊桥对面约高出百十丈,抬眼看过去还能模糊看见一个人影,应该是等候多时的玄天道长了!
“我就在桥这面,有什么事情你就用回音铃通知我。”一凡平淡的话语中满是对如影的殷殷关切。
“嗯。”说罢如影便翩翩飞起,只在吊桥上落了两脚,便抵达对面。真不知这吊桥修得何用,桥身本就不长,大抵十丈。且华林弟子皆会御剑,即使资历尚浅,修为颇低者也能轻松跃过。唯一能解释的理由便是修道者有时也爱偷懒,可是这吊桥爬满藤曼,应是许久无人经过;想必这吊桥也只是个摆设吧,这人世间中看不中用的摆设多了去了,华林派也应是如此。
如影不想再纠结这种无关紧要,细枝末节的小事了,站定之后便向峰顶走去。
有一条青石板阶通往峰顶,且看这青石板,莫如刚刚的吊桥,周身亦是爬满藤蔓,四野还遍布杂草,想是许久无人照看,荒芜了吧!但这华林弟子众多,每月派三五弟子来此打理打理,亦非难事吧!如影越发难懂了,这华林派怎么这样啊?
如影几费周章终于来到了峰顶,其实不是她不愿用法术直接飞上去,而是在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者面前应该低调谦卑。
“你终于来了!”玄天道长一边品茶一边背对着如影说道。
如影拍拍身上的杂草与尘土,没有说话。
月色清和,如影环视周遭,不大的平地,一典雅小亭出于山峰之上,独有占尽山河风光之势。玄天道长正独坐于木亭当中,面前摆一小桌,桌上三两小菜,一壶淡茶,玉杯玉筷罗列其上,对面还有一个蒲团,明显是给如影准备的。
这山峰之上也是散落着几十株海棠,正逢盛时,红晕朗朗,仙风飘飘。玄天道长伸手掐了身旁一朵海棠,放至鼻前,鼻息轻动,仿佛世间万千芬芳都藏于其中,猝然陶醉。
如影见了煞是不解,这海棠分明无香,为何道长如此沉醉?见道长依然沉醉其中,如影喊了两声。
“道长!道长!”
“嘘~”道长像个小孩子一样把双指伸向嘴前。
如影越发迷惑了,这道长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你四处望望,是不是很美?”
如影照着玄天道长的话去做,这诛云峰乃昆仑山地势最高点,放眼望去,整个昆仑山的风貌尽收眼底,然不止于此,整个日孤城的繁华也得以瞥见。
抬头望向夜空,迢迢银汉割裂星空,一半供人遐想,一半惹人沉思;无数繁星闪烁其中,像一颗颗璀璨的宝石镶嵌在乌黑的棉袍之上,莹莹点点,卓卓灿灿。而昆仑山本就与天同高,那些繁星仿佛近在咫尺,伸手就好像能触摸到,神秘中又多了一丝亲近。
平顾四方,海棠毓秀;饱满丰腴,清丽通透;不似当年,绿肥红瘦;清露铺霜,芳菲暂扣;倦倦红尘,风华绝后;雅然如仙,焉能看够;却道知否知否,不该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