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顾况背了笔墨纸砚，要去渭水上流赏红叶。红叶铺满山径，又有怪石间或入眼。一条山溪欢快流着，远远望去像是流进了皇宫。顾况想起昨日拾到的红叶，突发奇想要学魏晋风流雅士“曲水流觞”。只不过曲水流的是人家的酒杯，溪水流的是他的红叶。

原来顾况在红叶上和了诗，“花落深宫莺亦恋，上阳宫女断肠时。帝城不禁东流水，叶上题诗寄予谁？”

再说思仙这几日却不得闲。帝上来立政殿来得勤了，就忙坏了宫人们。茶水小食儿、锦衣华裳，样样须要人看着。只一样，思仙更加小心，再不曾出现在帝上跟前，她想要过寻常日子，但更怕连不寻常日子的平静也被打破。

皇后从小饱读诗书，那些束人的迂腐糟粕更是读了不少，却难得没有磨去灵性，而今她不过是终于盼来夫妻举案齐眉的妇人而已。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再寻常的日子，若是有了爱意萦绕心间，也会变的有滋有味。眼下皇后正是如鱼得水，尽日开怀。

帝上难得夜宿立政殿，次日目送他离去上早朝，皇后便带了思仙在庭中小憩。“小仙，陪我说说话吧”，皇后平素最喜跟思仙搭话。思仙知她心情畅快，“娘娘近来容色大增，奴婢瞧着甚是欢喜。”皇后也不答话，只微微一笑，偏过头又看着满园落叶去了。

思仙不禁诧异，不是要说说话吗，怎的又不出声了。却不知皇后在心里感念她，这个婢女跟随自己多年，知冷知热，进退得宜，又不喜多嘴饶舌。早已把她看做贴心之人，只不知内里想些什么，从不见她有所求。

“小仙，记得你的闺名唤作思仙，可是有什么来历？”，思仙不防她问起名字，便按着早已想好的说辞答道：“奴婢祖籍江南，水乡多植杜仲树，庭院中恰有此树，故而父取名思仙。”皇后又问道“可曾想家？”，却见思仙平静的眸子泛起波澜。“奴婢爹娘皆已仙逝多年，早已没有家，只是对故乡思念得紧。”皇后叹了口气，“那么你可有心愿？”语罢盯着思仙的眼睛。思仙知道她问得真诚，“奴婢想出宫去，回家乡采桑织布。”

皇后闻言已有思量，只是觉得惋惜和失落。她不舍思仙离去，却又想成全她。再遇帝上夜宿寝宫，烛影摇红，酒酣耳热之时，她便提起这事。“当年臣妾喜着云裳，鲜亮得人令眼底发烫，如今年岁大了，再不敢穿这样的衣裳。只觉流光易逝，俶尔而已啊。”

帝上不禁放下金樽，扬眉一笑，“梓童心里又在打鬼算盘了，就不必学他人顾左右而言他了，说来就是。”皇后见他主动询问，自是高兴，“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臣妾眼见宫女们年岁见长，想为她们求个恩典罢了。”帝上此刻只当自己和皇后是寻常夫妻，“卿卿有命，为夫岂敢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