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潭打开床头灯, 这里确实有生活的痕迹,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珍珠发夹,丢进收纳盒里。
咚、咚。
谢潭一愣, 是不是响了两声?而且两个“咚”不一样,前面是物体碰撞底部, 后面像心跳声。
他拿起收纳盒, 矮圆瓶一样的白漆盒子,内部空间和外部看上去的, 的确不一样, 不规则得多。
他用水果刀一点点撬开外壳,手一颤, 东西差点掉地上, 里面是一颗逼真的心脏。
可能就是真的, 通过特殊处理做成的器官标本。
他用收纳盒扣住耳朵,果然听到咚、咚的心跳声, 只是在嘈杂的旅馆里不那么明显。
这个梦中旅馆还好, 现实的旅馆里,确实有许多空的器皿, 从酒瓶杯子,到收纳盒、摆件, 甚至落地灯都特意做成倒扣的碗状等等。
现实的旅馆中, 嘈杂声从何而来?
真的只是半梦半醒的叠加态间,听到这个梦中世界的声音吗?
有什么用呢?谢潭摆弄心脏收纳盒, 想到了, 是存储声音。
这个心脏就是存住了死者的心跳声。
那么,雀斑女生昨晚听到蓝发女生打电话的声音,应该就是屋子里什么东西存住她之前的电话声。
这里的旅馆还有一点不同, 他摸上墙壁,花纹没有那么密,看上去更协调,具有美感。
这里的花纹装饰才像正常的。
而现实的旅馆里,花纹应该有视觉上的误导作用,从而暗示精神,或者还有其他作用,比如……墙里也有这种能存住声音的空洞?
他又去三楼转一圈,都有人休息玩乐,没有什么特别的,就离开了酒馆。
小镇中,那些毫无印象的生面孔都是现实中沉睡的人,在烟火气的灯光中走动,洋溢幸福的笑脸。
这个梦中世界的锚应该就是艺术馆,传说中的海妖就在那里吧。
但在此之前,还有一个地方,他要再去一趟。
他来到那栋黑山羊族人居住的青瓦房。
这是方圆所见,唯一一处,即便在美好的梦中世界,也没有任何灯光的地方。
谢潭进院,门窗只是闭着,没有锁,但他一拉,就有诡异的符文如游走而过。
用玄学手段封住了,但他还是推开了,因为他藏在衣摆下的金刚发结,未尝不是一种刷门卡。
屋子里比白天更昏黑,也更寂静,他像走在几十年没人住过的旧房子,哪里都有时间也腐朽的味道。
屋子照样都是空的,他上楼,一直寻到最后一间屋,里面却也是空的,床上没人。
他看向挂着的那面镜子,镜面变得漆黑,像黑色的宝石,只映出他自己的模样。
他都找过了,也坐在屋中,安静等待过了,总觉得这样阴森的地方,肯定要闹鬼,越是什么都没有,越是在暗处有什么,只是他没发觉。
但直到他离开,除了门慢悠悠地自己合上,什么都没有发生。
好像这的确就是一座空屋子。
那个沉睡的族人是用什么手段藏起来了,没有入海妖的梦?
还是他根本就没有沉睡。
出去再去确认。
谢潭想离开,先要去艺术馆,找到海妖。
艺术馆的白色在夜色下偏冷色调,像有一层幽幽的蓝光。
他推开艺术馆的门,像推开千年前的遗迹,穹顶遍布的孔洞里,拘着繁星,像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
薄云飘散,星光时隐时现,眼睛们此起彼伏地眨动,瞧着这外乡人。
星光慢慢落下来,像大幕拉开聚在舞台中央的光,谢潭的视线从穹顶落下,眼前的遗迹就变了样貌,变得更年轻了。
透过孔洞的哨音汇成人声,像在欢迎哪位表演家,其他哨音尖啸,如同喝彩。
青苔旧痕退去,蛛网灰尘消失,露出古典的白色,一幅幅有风格的画作展列而开,正中的那幅画是一个女人的半身像。
她戴半边时髦的贵妇帽,造型奇特,像被火卷弯的树叶,白纱落下,点满碎钻,于是整张脸都是明暗闪烁的火彩,就没能展示她的五官。
真正的“光彩逼人”。
但有些人就是这样,不用看脸,只一个轮廓,就知道是美人。
她的白更纯,是没有一点明暗的,近乎凄惨的白,只有祭奠时的颜色,轻易与满目的乳白分开了。
唯独,她有一双红唇。
她微微张开手臂,像登台的演员,一张口,幽幽的歌声而出。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她的歌声与小镇靠的海一样,明明技巧卓绝,高低婉转都拿手就来,在空旷的艺术馆回荡,很是震撼,总体却是静的,幽幽浮在水上,偶尔搅进翻动的浪花,最后都会转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