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彼岸就在奈何桥边住下了。阿琰让小鬼为她搭了木屋,几根千年椿木构成架,几捧忘川白草搭成檐,简陋又干净。彼岸从此闲时守桥,倦时休憩,一住几千年,她的花,已成了六界皆知的亡途引路花。阿琰去过人间几趟,偶然遇到过一次那位神祗,那一世的他投为东方的祭司,依旧黑发如墨,白衣胜雪,带着个水汪汪的小女孩,或许是妹妹。那女孩和他一样,穿着白色的祭祀袍,眉眼似曾相识。
是了,有三分像彼岸。
他喝了半碗孟婆汤,然后用每一世的漫长时光去寻找容颜已模糊的故人。但他一直没有看到奈何桥边石碑上的彼岸。
三百年前他经过冥府,不知第多少次在彼岸花丛里兜兜转转,偶遇了坐在三途河边的我,他下意识的把我当成了故人,所以才来打招呼,也许在想,终于找到了呢!
可我不是故友,是路人。
我是喜欢,名为不爱。
我坐在彼岸常坐的地方,赤着足用脚跟敲击石碑,看亡魂远远而去。彼岸在铺晒她的彼岸花种,说是让我带去人间,她想让她的花朵看一看许久未见的阳光。
我要走了,等孤单来接我。
一别数百年,我还是当初小小的模样,唯有头发又长了几许。我估摸着孤单该回来了,所以坐在桥头等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我仰着脸看着乌色的天幕,觉得自己就像彼岸在等候她的少年。
半黑半白遮住了我水平往下的视线。
“不爱要走了吗?”黑夜眯着眼睛问我,我已经许久没有看到他们了。
我点了点头,跳下石碑。
黑夜似乎想说什么,和白晨对视了一眼后,终究又什么也没说,只是揉了揉我的头发,轻轻笑了起来,一如初见时温柔的模样。
“再会。”白晨开口,声音难得的温和了一点。
“好。”
“……一路小心。”黑夜憋出半句话。
“好。”我仍旧点头,可为什么要一路小心呢?姐姐和孤单从来没有说过这些话呢。黑夜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摊开手,掌心是一串透明的琥珀。
“无梦让我带给你,说有些回忆不要也罢,留给听故事的女孩作纪念。”
我接过那串透明的漂亮珠子,仿佛能在那小小的密闭空间里看到迷惘行走的少年。他和彼岸的他一样,都在寻找着自己早已忘记的重要的人。
“谢谢,”我学着用孩子的口调对黑夜说。
“我会传达给无梦的,不爱。”他仍是笑,然后笑容定住了,目光也定格在我身后。
我转身,看到多年未见的清瘦少年正踩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向这里走来,他披着黑色的连帽披风,略长的碎发遮住了眼眸,身形不高,却带着坚毅冷冽的气息。
是孤单来了。
看到他的那一个瞬间我才忽然感觉我还是不爱。在地府的三百年,我学着像彼岸生活,几乎快要忘记了……我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不爱呀!
“好久不见。”孤单的声音还是淡淡的,但是他微微抬起头,我看到了他金色的瞳孔中,我小小的身影。
我努力的学着像黑夜那样翘起唇角,仰头看他。
“好久不见,阿无。”
“真是个笨蛋,等了三百年,他才是她在等的人呢!”
“……啊。”
黑白少年愈走愈远,不知名的风卷起漫天的黄沙,迷糊了木然行走的亡魂们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