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头埋下，额头抵著地面，身体蜷缩。

维林走到法比安面前，看著这个匍匐在地的神父。

他的反应在预料之中。

自我谴责，恐惧暴露，將个人罪行与集体荣誉捆绑。这是典型的教会思维。

但维林今天不是来审判的。

“法比安神父，起来。”

维林开口。

法比安身体僵住，不敢抬头。

“我请你来，不是为了听你的懺悔。”维林绕著他踱步，“我只想问几个问题。关於你获得神术的仪式。”

法比安愣住，缓缓抬头，满脸困惑。

“成为神父，获得主赐予的力量，需要经过一个特殊的祝圣仪式，对吗？”维林停在他面前，俯身问道，“而你的这些考验”，这些无法抑制的衝动，是不是在获得力量之后，才开始出现的？”

法比安仔细回想，脸上血色瞬间褪去。“是————是的。在祝圣之后，考验才————愈发严酷。”

“很有趣。”维林直起身，“那么第二个问题。你的同僚们，执事菲利普，神官埃尔姆斯沃斯，他们也经歷了祝圣仪式，也获得了力量。但为何他们的考验”与你截然不同？”

“主————主对每个人的考验都不同————”法比安的声音越来越弱，他自己也从未如此深入地思考过这个问题。

“是吗？还是说，这些所谓的考验”，根本不是来自崇高的主，而是来自赐予你们力量的那个“仪式”本身？”

“如果仪式本身就存在某种缺陷呢？如果教会为了量產拥有神术的僕人，使用了一些————不那么神圣的手段呢？”

“瀆神！你这是在污衊主的荣光！”法比安猛地抬头，双目赤红，“是恶魔！是恶魔在引诱我！与教会何干！”

“恶魔？”维林轻笑一声，似乎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

“法比安，你有没有想过，你所谓的考验”和恶魔”，都只是教会用来掩盖真相的藉口？他们给了你一份有毒的赠礼，然后告诉你，附带的毒性是神对你的磨练。”

“昨夜，我只是用一点小小的药剂，就引爆了你体內的毒”。一种物质，轻易地让你所谓的信仰和意志土崩瓦解。你觉得，神圣的考验，会如此脆弱吗？”

法比安失神地摇头，他前半生的坚持与痛苦，在维林的这番话语下，开始变得荒谬起来。

“不————不是那样的————”

“你的挣扎，你的痛苦，你的虔诚，或许从一开始，就只是被设计好的一场戏。”

维林从怀里取出一块记忆水晶，“至於你口中的恶魔————是这个吗？”

他按下开关。

光芒亮起，一幅立体的影像投射在空地上。

法比安跪在地上，脸颊潮红，呼吸粗重，將一根皮鞭递给一个嚇坏的男孩。

他彻底崩溃了。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第一，我把这块水晶交给奥古斯丁大主教。你猜，教会是为了保护你这个虔诚信徒”，还是为了掩盖他们祝圣仪式的秘密，而將你定义为被恶魔腐化的墮落者？一场盛大的审判，一个火刑架。你会死，而教会的秘密会继续被掩藏。”

法比安的身体筛糠般抖动起来。

“第二。”维林的声音顿了顿，“你配合我。作为回报，我不仅会保守你的秘密，还会帮你寻找控制这股力量”的方法。你帮我弄清楚教会力量的真相，我帮你摆脱这个诅咒。”

维林看著他，给出了最后的通牒。

“是作为维护谎言的殉道者被烧死，还是作为寻求真相的合作者活下来。法比安神父，告诉我你的选择。”

漫长的沉默。

法比安趴在地上，身体剧烈起伏。许久，他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一个词。

“————合作。”

维林点了点头，对此毫不意外。

“很好。”

“回去吧。”维林转身，向著採石场外走去，“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做好你该做的事。”

“等我的消息。”

法比安跪在原地，看著那个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很久很久，都没有动弹。

维林走在返回领主府的路上，心情平静。

一个关键的棋子，已经安插到位。

他不信任法比安，自然不会透露自己关於“异体器官”和“生化副作用”的事实。

將一切引向教会的阴谋，更能激发法比安的求生欲和合作意愿。

这个神父的信仰已经崩塌，取而代之的是对教会的怀疑和恐惧。

而维林自己，则通过这次试探，更加確信了自己的判断—所谓的神术，绝非虚无縹的信仰之力。

它有物质基础，可以被药物影响，可以被分析和利用。

教会隱藏的秘密，远比一个墮落的神父有趣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