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夹在信封里,寄还给宿管员。反正到时候也会以为是失而复得罢了。
宿舍里从始至终就只有三人。所谓入侵者,到底是谁呢?
现在,只差最后一件事要做了。
良九深吸一口气,踏上通往金沙河的路。
“黄金头颅黄金酒……”
“黄金河来无价宝……”
良九在心中默念着。代代传颂的古老谚语,或是口耳相传的稚朴童谣,都蕴藏了深厚的历史,浸染了无数的血泪。这些东西流传下来是有原因的,是大浪淘沙洗尽铅华最终凝聚积淀下来的瑰宝,内中暗含了不可言说的大智慧,大神秘。
又是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夕阳,同样的金沙河。
说实话,良九还真挺喜欢这个地方、这条河的,即使她才来了短短半个多月。在这里,阳光总是那么爽朗,风景总是那么漂亮。人人都很善良朴实,而且还交到了朋友。知道了两块钱的冰棍好吃得要命,泡澡是那么舒适得让人忘记一切烦恼,还有和别人一起共度难关的踏实感……啊,真是完美的世界呢……
但是……
眼角余晖捕捉到了那个细长半透明的身影。
“不好意思,是我骗了你。”良九离开一直依靠的桥栏杆,回头望着那个孤独站立的人影。
此时那最灿烂的光景已经过去,河水又变回原先灰蓝的颜色。城市的路灯刚好一盏一盏点亮。
像油画一样,人造光源投射产生的阴影里,细弱虚无的影子看上去那么的可怜无依。蓬松的头发遮住面颊,或者说,他根本没有脸。而头发也只是一团干枯的水草。
“我没有资格供养你。”良九顿了顿,“给你的药丸可以帮你净化,但同时也削弱了你的力量。”
“你已经不行了。堕落到这个地步没人救得了你,全是你自己自作自受。”像法官平静地宣判死刑,良九也平静地说着残酷的话。
“我可以让你解脱,也可以让你苟延残喘。条件是你要跟我离开这里。”
人影凄凉地微微转头。良九看不见他的眼睛,却也知道他仍留恋这片土地,这条河。
终于叹口气:“你要是下定决心了,就站在这里,一会儿就能结束。”
说完,良九下了桥,走到了远离河边约五百米的高地,向大桥望去。果然,那影子还摇摇欲坠地站在桥边。
良九从背包里掏出临行前姑姑郑重交给她的哨刀,朝着东南方向以刀柄点头三下以示磕头行礼。
然后,低身起势,刃尖取舌尖一滴血,右手执刀,左手聚气,将意识与风火融合,共感同步。
吐息之间,已无一物,我即刃,刃即我,一触即发,势如破竹,一击必中!
带着风的喧嚣,火的炽烈,哨声尖厉,收发瞬息。闪电未及留尾,流光不及消逝,刀已入鞘,大事已成。
风动,草动,神动。没有血腥味的杀戮,没有你死我活的挣扎,甚至也没有一声哀怨嗟叹。
半透明的人影不动,只是颜色*降实了下来。那果真是一个人 ,有着一样的双手双脚,覆盖着蓬松头发的头颅。只是那头颅失去了依撑,从脖颈处无声坠落……
掉落的瞬间,密实缠绕的墨绿王冠滑落,露出里面金色的头颅……
水花微溅,沿着头颅落水处,无声无息漾开一圈圈光波。霓虹依旧,尘埃落定。
没有比死在这条河里更适合你的了,河伯。
良九背好包,正准备走,却看那水面隐隐有异动。然后咕嘟咕嘟冒了几个泡泡,紧接着泡泡越来越多,越来越密,而且从水下翻出了金黄绚烂的色彩!
那金光!!!怎么会这样?!太阳明明早就下山了!哪儿来的金光!!!
没来得及思忖,只见整条河像被点燃的酒精,瞬间燃起熊熊烈焰!!!每一道波澜,每一处澎湃,皆是金黄夺目!!闪耀无比!!!甚至于人目不得正视!天地都瞬时明朗若白昼,良九眼痛只好紧闭双眼,却还能感觉到那扎眼的金辉!
约莫半分钟,强光渐弱,当把遮挡的双手从眼前拿下的时候,夜色已复,只是桥边的水面还隐隐有黄光自下射出。马路上鸣笛声不绝于耳,刚才那一下不知道造成了几起车祸呢……
一直到那最后的光彩也消失无踪,良九心想这下总算是结了,仰望星空,忽觉得月亮也如太阳一般耀眼,连星星都是那么金灿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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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坐在回家的长途巴士上,周围乘客都热烈议论着昨晚的“神迹”和火灾。良九戴上耳机,一边听着MP3里循环播放的歌曲,一边闭眼睡觉。不知什么时候,车停了,车上的人也躁动起来。良九睁开眼,发现车子连市区都没出,就堵在金沙桥上。
似乎是昨晚车祸的关系,一侧的路被封了。
到了事发地点,车上的大讨论愈发热烈,自然少不了类似于“党的领导好,出现祥瑞之兆”如此这般趋炎附会之论。良九心里莫名烦躁,刚要继续睡,车却开动了。车过桥便向右转,这段路良九很熟,不由贴着玻璃朝窗外看去。目光所寻的是那一样东西……
杂草丛中,依旧破败坍圮的河伯庙,比往日更残破了。顶上的瓦片干脆一片不剩,却套上了个可笑的塑料袋。河伯像的头也失踪了,不伦不类地端坐于狭小龛室之内。但是,有一点,良九注意到了。
即使破烂不堪,即使断壁残垣,即使摇摇欲倒,那小小河伯庙前的土地上摆放着几朵白色的小花,上面甚至还挂着晶莹的露珠……
良九回过头坐好,靠在舒适的座椅靠背上闭了眼,忽觉得心里好受许多。耳边传来《夏之雪》悠扬笛声……
后记:
到家放下背包。
“姑姑,我回来了!”良九边喊边掏出帮姑姑带的金沙特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