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炳一身侍人打扮,仍遮不住其出尘的气质。
他看得通透。
“陛下,在其位谋其职,您是皇帝,已做了八年,这再不可改了,再没有回头的路。”
朱厚熜深吸口气:“你说得对。”
陆炳正声:“次辅杨一清,意图將谢迁再召进阁。”
杨一清为两朝老臣,斗倒大宦官刘瑾,擢拔王阳明、仇鸞等后进臣子,於去年还任职內阁首辅。
去年年根,朱厚熜强拔起张璁为內阁首辅,国之栋樑杨一清则被挤到了次辅位置。
杨一清要弄进阁的谢迁又是何人?谢迁曾与杨一清一起斗过大宦官刘瑾。
是自己人。
內阁的座位就那几张,次辅杨一清拉来自己人入阁是何用意,再明白不过。
朱厚熜眼里划过精光,陆炳儘是对朱厚熜的崇拜。
有些人,是与生俱来的帝王。
儘管现在的朱厚熜还没长全獠牙,也初露崢嶸。
朱厚熜开口道:“父王曾与朕说过,楚地有三杰,刘大夏、李东阳、杨一清,三人得一可安天下。朕得了杨一清,何故天下未安?”
陆炳回道:“时过境迁,杨一清老了。”
朱厚熜手痒得不行,
“小鹿,取棋盘来。”
“好。”陆炳振声。陆炳最爱看朱厚熜下棋,朱厚熜下棋有个特点,他不和別人下,只自己一个人下,一人执起黑白两色。
陆炳在朱厚熜身前摆好棋盘,两个分装黑白的棋奩各放在朱厚熜的左右手处,摆放好后,默默退到一旁。
经纬纵横,朱厚熜独自下了数十手。
旁人看不出朱厚熜是什么下法,用的是围棋,却不是围棋规则。
朱厚熜用白棋围住黑棋,再將被围窒息的黑棋捡出棋盘,隨手扔进白棋奩中,想了想,復而从白棋奩中捡回一颗扔出棋盘的黑子,重新落在棋盘另一处。
陆炳喜欢在旁看著朱厚熜。
他內心深处,一直把朱厚熜当成亲弟弟看,在朱厚熜心中,成为无上的九五至尊是大圆满。而陆炳想著,能隨朱厚熜走到大圆满顾然最好,但若是能一路走下去,哪怕没走到山顶,未免不是一个小圆满。
“谢迁以病推辞,他不想入阁。”
朱厚熜开口,这不是一句推测,而是事情要由他说的发展。
陆炳轻声道:“谢大人会推辞掉的。”
朱厚熜满意嗯了一声。
看著被反覆从棋盘內外取用的黑子,又把这黑子挪换位置,这枚黑子,已在棋盘上连走了三手!
终於放到合適位置后,朱厚熜手插进白棋奩中,再取出一子,竟仍不是白子,还是一枚黑子。
黑子,连走四手?
朱厚熜將取出的黑子放下,紧贴著前一枚连走三步的黑子。
“谢迁不入阁,桂萼要入阁。”
谢迁是杨一清倒大宦官时的战友。
桂萼则是张璁大礼议时的战友。
陆炳看向棋盘,悚然一惊!
这两枚黑子一贴,其余白子全都剑拔弩张!
“陛下,这步太险了!”
“险?”朱厚熜嘴角微挑,將黑棋奩拿给陆炳看,里面是满满的黑子,“朕有的是棋子,走死了,换一枚就是。”
朱厚熜视线又回到棋盘上,抓起一枚白子,
“小鹿...”
陆炳没应,仅是死死盯著陛下手中的白子,他知道陛下不是在唤自己。
朱厚熜观棋盘半晌,终於落下白子。
“是这儿了。”
这枚白子没落在棋盘上任何一个位置!而是落在贴在一起的两枚黑子上!
“去把张璁写过的治安疏取来。”
陆炳领命,迅速去翻找治安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