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第八城的思绪还停留在叶秋染留下的书信中,闻言只是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可否告知家妹下落?我知道秋染绝不在你对尹凌云说的什么金屋镇,但她究竟在何处。”叶秋容虽坐在椅上,神情却十分焦急,“秋染离家已有三年,门人四处寻觅,但她似乎有意躲着我们,三年来一直音讯全无。”
“我本和她约定在此相见,但——”第八城将拆开的信递给叶秋容,上面只简单地写了八个字:
五日内,秋画阁相见
这些时辰叶秋染和死士堂众兄弟究竟发生了事,为何约在秋画阁相见?
第八城心底疑惑,转念又想说不定是自己离开太久,众人等得急了,才约到别处相见,想到此处心底又暗自庆幸叶秋染和死士堂众人没有弃他不顾。不知从何时起,第八城的自卑心愈发强烈,或许是因为自从认识了叶秋染,对比越来越明显,几乎要击破第八城最后一丝自尊,让那些浮在表面的潇洒随意统统崩溃。
与此同时,第八城还未意识到,自己对叶秋染的那种仰慕也愈发深了
“秋画阁……不好!”叶秋容大惊,拉起第八城便冲向门外,“我们要尽快赶去,尹凌云和爹在秋画阁外有约,恐生变故,算起时日,也就是今日黄昏。提早过去,我还要从爹手里救出顾晨。”
第八城、叶秋容两人奔向秋画阁,途经倦云门后院,熟悉的风景让叶秋容下意识地停住脚步逗留片刻。
忽然,后院门缝中传来一阵微弱挣扎声,窄小的木门被秋风吹得晃荡起来,原本渺茫的声音此刻也听来刺耳。叶秋容听到那声音心中莫名一震,一脚踢开后院木门。
只见后院之中,几个倦云门弟子正强押着尹顾晨,将尹顾晨五花大绑在一个木桩上,持久的干燥让他的嘴唇已皴裂,他的面色苍白,迎面盯着眼前几个倦云门弟子,目光黯淡而无力。
不远处,站着一个留着胡须的中年男子,看来也不过三十多岁,此人身着白衫,眉宇间透着几分书生气,叶秋容认得他是倦云门深孚众望的副门主,也是叶浪游的师弟,丘江。
“住手!”叶秋容直挺挺地站在众人面前,向丘江扫了一眼,然后快步走到尹顾晨身旁,为他解下粗绳。旁边的倦云门弟子哪里敢阻拦叶秋容?纷纷默然站在一旁,不敢动弹。但丘江可不一样,他跨上两步,长剑出鞘,在叶秋容眼前急速闪过,然后,剑锋已对准叶秋容的脖颈,只差挺剑而刺了。
丘江意在告诉叶秋容,这一切都是叶门主吩咐的,就算是叶秋容少门主阻拦,他也绝不放人。
叶秋容侧过头,望向丘江目光更显凛冽。
尹顾晨的嗓音已干哑,却依然透着一种饱经沧桑的沉稳:“秋容。不必救我。你爹已赴秋画阁,我被擒与否,他们都绝不会罢手。”
叶秋容英气逼人的脸上露出傲然的倔强:“秋画阁我会去,但你我一定要救。”他仗着丘江不敢杀他,右手抬起,竟直击丘江手腕。
丘江手臂一晃,躲开叶秋容这一击,剑锋却丝毫没有挪动,反而向着叶秋容的咽喉笔直刺去。叶秋容冷哼了一声,并不闪躲,右手依旧猛击丘江手腕,左手跟进,便要挑那长剑。
果然,就在只差分毫之刻,丘江的剑停住了。而叶秋容的手却没有停。
刹那间,却又是听叶秋容闷哼一声,被打倒了一旁。原来丘江手上之剑虽停,右脚却扬起,飞快击扫叶秋容双手,他同时撤剑,长剑越过头顶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然后直插入地,丘江借着长剑之力,脚下更为迅猛,叶秋容的双臂被这一脚击得疼痛非常。丘江不待叶秋容双臂重新扬起,便又是一脚,将叶秋容踢到一边去了。
“叶少侠!”第八城急忙冲了进来,扶起叶秋容。方才第八城想着毕竟这是人家的家务事,自己没什么好干预的,便一直站在门外,此刻见叶秋容倒地,才冲进门。虽被击倒,叶秋容却也没有受伤,只是这一倒,让他摔出数米远,来不及让他再对丘江出招。
丘江这时抽剑再攻,却并非对准叶秋容,而是直逼尹顾晨胸口。丘江不敢伤叶秋容,可尹顾晨却不一样。叶秋容不及施救,只能惊恸望着那剑锋一寸寸逼近。
就在这时,一双瘦弱的手按在了丘江的的手腕之上,手虽瘦弱,但力道十足。
丘江抬眼向来人望去,那是一个约莫十九岁的少年男子,脸色白得接近病态,苍凉而无力,目光似乎总是低垂的,发稍略微盖过了眉,西风吹起,才露出两道永远斜垂的忧郁的眉,那本是一张俊朗的脸,却被这样凄郁的神情减了几分英气。
那少年男子名曰竺云寂,是倦云门的大弟子。虽然他年纪比叶秋容轻,但算起正正规规的拜师入门时间是最早的。叶浪游直到倦云门走上正轨,自己又年过三十,方开始正式招收弟子,是以大弟子也这样年轻。
丘江望向竺云寂,双眉略微上挑,手上加强了劲道。竺云寂咬牙,按住丘江的手更为用力。
“丘师叔久居后院,却不知道倦云门大堂出事了。尹凌云的人闯入大堂,现在众弟子皆在苦战,没有师叔的指挥,乱作一团,难道师叔还要在此逗留么?”竺云寂话一出口,目光振作不少,先前的凄郁之气隐然弱了。
丘江的目光又望向叶秋容,那怒视而来的目光仿佛在宣告宁死不屈的倔强,英气逼人,又令人胆寒——他是一定要救出尹顾晨不可的,毕竟是三年的知己。丘江沉默半晌,向竺云寂点头,“不错,我是该过去。”
待丘江和竺云寂离去,第八城、叶秋容、尹顾晨三人立刻走远,远离倦云门后,方停下脚步。
“顾晨,我还要赶去秋画阁,我们就此别过。”叶秋容说罢转身,奔向秋画阁,第八城立刻跟上。
尹顾晨没有追去,只是转向匆匆踏上了另一条小路。
倦云门大堂,安然无恙,根本没有人来犯。
“多谢丘师叔。”竺云寂躬身拜下。
“为何谢我?”丘江哼了一声,负手而立,“你骗我来此是为了让秋容救走尹顾晨,我还未怪你呢。”
“但丘师叔不是也将计就计了么?”竺云寂微笑,说起话来,眼神中原本的凄寂一扫而静,果真便如一个精明能干极有威严的大师兄,“我若是来求援的,怎会身上连一丝血迹都不沾?何况倦云门总堂守卫森严,岂是尹凌云的人这么容易闯入?更何况尹顾晨在我们手中,他怎好轻举妄动?我的话里破绽百出,丘师叔若是看不出,那根本不配做倦云门的副门主。丘师叔有意成全秋容,我自然要感谢。”
丘江不答,算是默认了。
“可惜丘师叔虽有意成全,但若非小侄前来,师父之命在上,师叔也是决计不会放人的。”竺云寂依然带着浅浅笑意,“无妨,师父面前,这罪人就让小侄来当吧。”
丘江依然不答,径自走出大堂,然后低声叹了口气。
竺云寂帮叶秋容,是为师兄弟之情谊,而丘江欲帮叶秋容,是他多少了解一些当年的恩怨,是非终究不论,但他一直认为,叶、尹二人本不该弄成这样。
只是往事已矣难追,又何必唏嘘感慨呢?
丘江走后,竺云寂的双目又立刻变得低垂,凄凉的神情刹那间重新湮没了方展现不久的英气,那种忧郁的神情,让人见到也不禁心情凄楚。
空荡荡的倦云门大堂,转眼又只剩他一个人了。
竺云寂缓步走出了大堂,却见丘江犹自站在门口:“你可听到方才秋容和尹顾晨的对话?”
“自然。”竺云寂的目光即刻变了神色,方才仍似哀怨慨叹得嘴角此刻已微微上扬,“秋画阁,我们也该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