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见过母亲笑,她总是板着一张脸。她心情好的时候,会抱着我教我弹钢琴;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到处摔东西,还会恶狠狠瞪着我,叫我滚。每当这个时候,我只能躲的远远的,恐惧的看着她。我怕她又要打我了。我常常会被她打的遍体磷伤。可她是我的母亲,我想,我是不能怨恨她的。可我还是希望她不要打我。
我喜欢弹钢琴的母亲,她细长的手指跳动在黑白琴键上,然后就能发出这世上最美妙的音乐。可是我很笨,她教我的时候,我总按错键,然后她会纠正我。我只有在学弹钢琴的时候,才能看到母亲柔柔的目光,不冷漠,不凶恶。像春天的阳光,让我满心温暖。我喜欢这样的母亲,我小小的心愿就是希望母亲永远是这样温暖如春的模样。可是她还是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所以我也只是渴望着,渴望那样的母亲。
我终于会弹一首曲子的时候,是在我四岁的时候。母亲第一次夸奖了我,可是第二天,她就把我送去了学校。我不喜欢学校,因为小朋友们总骂我是没有父亲的野孩子。我只问过母亲一次,我为什么没有父亲。然后她就发火了,对我拳打脚踢。那一次我差点没命,至此我再也不敢问关于父亲的话题。
一直到我七岁,我的生活从此天翻地覆。那天放学回家,家里一片狼藉。母亲就站在阳台上,手里拿着扫帚,恶狠狠对着一个人。那时我才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是一个陌生男人,穿着华贵衣服的男人,他的皮鞋比我学校最爱臭美的主任的皮鞋还要亮丽。他和母亲对峙着,然后他们都发现站在门口的我。
“你不是要找你的父亲吗?他就是!”母亲冷笑着指着那个陌生男人说。
在我还未来的及高兴,母亲已经爬上了阳台的石台上,我惊恐的跑过去,母亲却只是狰狞的狂笑着,“我恨你们,你!还有你!是你们毁了我一生,司冶安澜!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母亲像一只没有翅膀的鸟儿,重重的摔落在地上,鲜血淋漓,死不瞑目。
我疯了一般冲下来,来到母亲身边。她死了,那一地的血,包裹着母亲,也包裹着我的脚。那是前几天母亲刚给我买的白色球鞋,一下子就红了。
我呆呆的看着母亲躺在地上纹丝不动,看着那个男人逃一般跑走了。从此我的世界只剩下那一片血红,复仇成了我活着的唯一目的。那时候我第一见到了格拉叔叔,他说他是母亲的义父,于是他成了我的监护人。
我十岁那年,那个叫“父亲”陌生男人死了,死于空难。等不到我长大,等不到我去复仇,他就死了。他怎么能就那样死了?我满腔的怨恨又要找谁发泄。我在格拉叔叔的陪同下去了他的墓地,然后见到了那高过我一个头的同父异母的“哥哥”。
我突然再次找到了活着的目的。我叫格拉叔叔去打听关于那个“哥哥”的一切。每听到他的任何消息,我的怨恨就深一分。他凭什么可以光鲜亮丽的活着,我却要如此不堪卑贱的活着。
命运从来对我不公平,而我又是如此感谢它的不公平。只因我遇见了你。
第一次见到你,你绝望如小猫蜷缩在黑暗里即将被恶魔吞噬。那是我毁灭的开始,即便你从来无辜。
我看着你惊恐呜咽,绝望挣扎,鬼使神差竟一脚踹开那扇黑暗的门,救了你。那是我第一次出尔反尔,在那以后的岁月里,我又是如此感谢自己出尔反尔。
你和欣子一样高贵如公主,却没有欣子身上的傲慢。淡漠寡言是你对陌生人一向的态度。我却忍不住捉弄你,看着你被我捉弄的强忍着眼泪的倔强模样,我哈哈大笑。那是我第一次如此高兴,像得到了一个好玩的玩偶,而你无疑就是那个博我开心的玩偶。
你说你叫段弦,我故意说成断线。
你说谢谢我救了你时,我故意告诉你真相。
果然你怒了,那一巴掌扇到我脸上时,其实有点疼。可我依旧不生气,反而很得意。
我嘲讽你,“象牙塔里的公主大人教训如阴沟老鼠活着的渣渣,不觉得脏了手吗?”
你却愣了,满眼复杂看着我,愤怒消失在你脸上,竟有了担忧怜悯之色。那是我最讨厌的神色,我面无表情。你却说“每个人都是颗染满尘埃的玉石,有的需要别人来打磨,有的需要自己打磨。”可是你不知道,我从来只是块被人丢弃的顽石,不是那块耀眼的玉石。
第二次见你,在美国。那是我入主司冶家,开始篡夺集团的第一年,也是你与司冶雾分手的第一年。再遇你是偶然,还是命运,我不知道。可我却是如此欢喜,有种无法控制的失而复得的感觉。那一刻我发誓,你将再也逃不开我的手掌心,
我开始每天都去你打工的咖啡厅坐坐,偶尔给你添添乱。谁让你装作不认识我,不理我来着。也许那个时候我就是个别扭小孩,想你理我,却又不主动理你。
你终于被迫辞退时,我的确有些幸灾乐祸。你站在雨夜街头孤寂的身影深深刺痛了我的心。明明我该高兴的,谁让你是司冶雾最爱的人。可是没有一丝一毫的高兴,我开始疯狂嫉妒司冶雾。我吻了你,禁锢你在怀,撕磨你的唇。我是如此兴奋着,即使你咬破我的舌头。我依然不放,撕咬,唇齿相磨。我喜欢这种充斥大脑的兴奋,填充内心的空缺。
我深深意识到,你于我是毒,一染便生不得死不得,可我孜孜不倦想要沾染更多,直到你完全属于我。在你把我独自扔在医院后,这种想法,开始在心里根深柢固。所以追到你时,我如此做了,甚至不惜迷昏了你。可是当你迷惘失神的看着我时,我慌了,从未如此心慌。
你不说话,眼神没有焦距,真的像个洋娃娃了,精致美丽,却没有了灵魂。
我慌乱不已,从一开始的嘶吼到最后抱着你哭,一声声的道歉。那是第一次我后悔自己的行为。那是你心里无法愈合的伤,也是我心里的伤。我愧疚我心疼,可我舍不得你离开,不惜用失忆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