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景朝,万历四百零九年。
景朝皇城永安城,兴瑞街,三更。
整条街都已安静的沉睡,偶尔能听见一些昆虫的低鸣,淡蓝色的月光洒在当朝二品大员卓涉归府邸朱红色的大门上,显得有些清冽。
突然间,门环被猛烈砸响的声音传遍了整个街道,夜半时分,这声音显得如此刺耳尖锐。管家刘忠因为半睡半醒的缘故,原本熟悉的震动与敲击听起来有些变形,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家丁李四已经提着佩刀摸向了门口,他立刻翻身起床摸索衣服,这时他听见李四暴喝了一声:“谁”,然后便看见了点点火光闪动,他知道那是家丁们点起的火把,刘忠心下着急,没有摸到长衫便冲出了房门,走到前庭的时候,卓府的侧门已经打开,家丁们纷纷冲出门外,四下里呼喊声响成一片。
李四此时已经从门外回来,刘忠赶忙问道:“什么人?”李四恭敬的回答:“门外没人,只有两个包裹。”刘忠有些奇怪,反问了一句:“包裹?打开看了没有?”李四说:“您老没到,不敢开启。”刘忠没来得及回答,突然听到身后熟悉的咳嗽声,心知是卓老爷到了,赶忙悄声而急促的对李四说:“把包裹看好,让人把院墙四下看看!”李四应声去了。
刘忠回头一瞧,只见披着长衫的卓老爷,在太太和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过来,刘忠赶忙迎来上去,说:“老爷,惊扰您了。”卓老爷并未答话,问道:“何事吵闹”刘忠快速说了事情原委,卓老爷沉吟半响,说道:“把包裹拿来。”刘忠回答一声是,立刻便有家丁将包裹呈了上来,只见包裹通体金黄,密密细细的印满了面容狰狞的长尾异兽,月光下,杏眼獠牙,十分骇人。卓老爷楞了一下,又端详了半天,说:“打开。”下人们小心的打开层层的包裹,当最后一层掀开的时候,火光下,一张青紫色的婴儿面孔赫然呈现,众人都是低低的一声惊呼,有胆小的丫鬟更是吓得尖叫不已,刘忠硬着头皮凑上前去看了半天,说:“回老爷,是个...是个死婴...”,卓老爷不动声色,说道:“把那个也打开。”刘忠和下人们战战兢兢打开了另一个包裹,最后一层掀开的时候,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个白嫩的婴儿,正眨着大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周围的人,刘忠轻轻吁了一口气,说:“回老爷,这个婴孩是活的。”卓老爷沉吟了一会儿,说:“你仔细看看婴儿周身,有没有什么留下的物件。”
刘忠回答一声是,抱起婴儿,走到前庭桌前,将婴儿放在桌上,解开婴儿的包裹,仔细看了一遍,眉头忽紧忽舒,许久才走到卓老爷身前,低声说:“回老爷,是个男婴。周身除了包裹,再无一物。不过...”卓老爷说:“讲,不过怎样。”刘忠欲言又止,转身将婴儿抱至卓老爷面前,说:“老爷您请看,这婴儿的左手手掌...”卓老爷闻言立刻站起身来,快步走上前去,捏起婴儿的左手,看看手背并无异状,于是将手心向上翻过来,顿时一声低沉的惊呼。
婴儿白嫩的左手,一个眼睛形状的暗褐色胎记醒目的盘踞在掌心当中,在卓老爷和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整块胎记突然毫无征兆的开始熊熊燃烧...
第一章
陌路之约悄然至满城风雨非宁日
公元七百零九年,随着北晋王朝在邺陵建都宣布政权,华夏大陆正式开始了长达百余年的八国并存时代,大陆上连年战事不断,国家间互有攻守,但始终未能有一国实现大一统。自公元八百零三年开始,景朝开国皇帝万若燕由南至北,先后消灭八国,率领大军横扫整个大陆,后又经历了短暂的内部平叛战事,国家不断发展,最终迎来长达数百年的盛世。而自景朝大一统后,在万若燕高度的人格魅力和开明的种族政策下,先前八个王朝的人民也逐渐归于一心。
数百年间,生活在这片大陆的人口从最初的七百多万,逐渐发展到接近六千万。拥有古老皇室血脉的万氏一族,人数也逐渐从五万人发展到六十余万人。万若燕那只难以匹敌并日渐强大的大军,毫不留情的震慑着和大陆边境相接的十一个国家,这只无敌军队的存在导致四百年间中,漫长的边境线竟从未有过战事。景朝建都永安,一座位于平原之上和三面群山包围的天然险隘,随着万若燕一系列开明的经济、民生和土地政策,加之和平的环境,永安城日渐昌盛,慢慢发展成了一个人口六百余万的巨大城市。
这一年,是万历四百三十一年冬天,适逢小寒。
天气格外的清冷,从早晨开始的这场雪愈来愈大,等到了傍晚,落雪已经密的浑如一整张白纱,遮天蔽日的缓缓扑下。
长盛街上,卖泥人、水果、胡饼的各种摊子早已不见了踪影,整条街已被厚厚的积雪覆盖,远远看去,就像一条白色长龙安详的盘踞在黑色的建筑群间,街两旁遍布通明的灯火,放出一片片黄色光影,象是点缀在长龙身上的金色龙鳞,完全是一副祥瑞景象。
在这条长近五公里的巨龙“头”的位置上,金玉楼在周围所有店里显得格外突出,店门外飘扬的五条金色幌子,招牌上令人见之肃然起敬的题字落款,门外停着的一辆辆做工精美价值不菲的华丽马车,无一不昭示着这家店的身份地位。
此时,正是这百年老店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金玉楼由下至上“共酌”“同盛”“未艾”三层所有席位都已客满,门外迎来送往的伙计头上冒着热气,招呼着非富即贵的客人们,端酒送菜的跑堂流水一般穿行于各个桌子间,坐在店里的客人不论男女,都是衣衫华丽气度不凡,许多人早已酒过三巡,面红耳赤醉眼朦胧的大嚼精美的菜肴,店内四下里酒香肉香四溢,熟人攀谈吃酒行令笑骂大喊的声音直上云霄。
在酒楼的三层靠近窗边的位置,一张特别巨大的桌子显得与众不同,不仅桌子庞大,而且桌上的食客显得格外严肃。在这张巨大的桌边,分散坐着八男一女九个人,每人腰间均挂着一块漆黑腰牌,三个巨大的篆书“大理寺”深深刻在牌上。许多旁桌的食客看到目光扫到这个腰牌,均是暗暗咋舌,敬而远之。
这个看似并不起眼的黑色腰牌,在景朝几百年的历史中却是声名显赫。景朝建立之初,前朝留下的诸多抵抗人士或明或暗的组织过数十场抵抗运动,开国皇帝万若燕为了维持政局,铲除异己,钦点多位皇室和民间高手暗中共同组成了大理寺。当时的大理寺,同时担负有举报、监察甚至刺杀等多种权力,后来政局逐渐稳定,大理寺的活动便不再如前期频繁,到了景朝二世的时候,大理寺由暗转明,变为负责侦办皇城内各种刑事案件的机构。大理寺内,无一不是身经百战的高手,或者是皇室血脉的宗亲。世人也视大理寺为精英云集之所,对其推崇无比。
金玉楼上,大理寺的这九人面无表情的吃着菜肴,腰间的三尺长剑虽已解下,但均放在桌上随手可及的位置。同别桌鲜明有别的是,精美的杯盏和迷醉的酒气也掩盖不住近乎杀气的沉默,这和酒楼格格不入的气氛引得周围的人偶尔略带担忧和紧张的侧目。
坐在九人中间的,是一位中年男子,约有四十出头,两鬓已隐见银丝,长脸剑眉,下颌隐隐有几分胡须,显得有些憔悴,本是俊朗的左脸上,眼角旁突兀的出现了一道一寸左右的伤疤。在他旁边的是九人间唯一一位女性,年纪约有二十出头,身披玫红色长袍,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干净利落的发髻,瓜子型的脸蛋白嫩如玉却未施粉黛,双目中透着寒意,两片薄薄的嘴唇不带一丝笑意,女子的锐目不时扫过走上三楼的人,只一眼便移开目光,她身旁的男子并不动筷,一手抚剑,一手把玩着一只酒杯,安静的看着窗外。
跑堂伙计满脸堆笑的送完酒菜,抱着托盘走到正在四处招呼的老掌柜面前,拿眼角斜了斜窗边,讪笑着问:“那桌的几位爷...”,老掌柜顺着伙计的目光看了看,转了转手中的核桃,眼角上下翻了翻跑堂伙计,略带斥责的说:“来了就是客,坐下便是财,官家来店里那是给咱们面子,退一步讲,金玉楼百年里什么事情没见过?一点风雪又吹不断咱的幌子,你怕什么?”伙计忙不迭点头哈腰的应承“是是是”,背过身吐了吐舌头,挺了下腰杆,又是一脸堆笑的跑了。
老掌柜目送伙计走开,随后迅速的扫了眼窗边,轻轻的抬了一下眼皮,捏了捏手里已经把玩发亮的核桃,转身去了后厨。
桌上,九人中一个面目清秀的男子扭头左右打量了整个三层,回头夹了一箸熏鱼,突然抬头问眼角带疤的中年男子道:“韩大哥,他真的会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