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动竹林响簌簌,雨落梨花坠纷纷。
沙沙的雨,掩去了最后一声叹息。
呼呼的风,吹散了眼眸中的恨意。
喉头腥甜涌动,胸腔阵阵隐痛,知道这一剑没有丝毫留情。她艰难地抬手,迫切地想要从眼前的虚空中抓住些什么——流云疾走,爱恨无踪。
而她这一闭眼,终可再也不用执着于一个虚幻的、相爱的梦。
思无双不顾伤势强运轻功疾驰入情天恨海,未想还是来晚一步。
小桥流水依旧,只是波光里添了一抹时晦时明的血色,和着生前不曾消减的恨意,悠悠东逝。
那一袭曾领着自己从过往走向今朝的白衣上艳红乍明,慢慢地灼烧着她的心。
“师父……师父啊……”
咫尺的路,她走的跌跌撞撞。
可生死的距离,又岂是凡人可以跨越。
“轩玥,轩瑾,我要你们不得好死!”千山暮雪出鞘,思无双拔剑而舞,却舞得毫无章法。
剑,划破了凝滞的空气,划破了染血的衣袂,划不破天人永隔的定局。
一式未央,却已牵动内伤,思无双收招不及,滞涩胸中已久的毒血喷溅而出。体内真气乱走,思无双知晓这是方才强行运功的后果,连忙打坐调息。
半月前毒后与她约战霁雪峰,二人恶战半日,毒后受她数剑不敌,本就要命走黄泉,未想到横生枝节,一神秘人将其救走,还一掌打伤自己。更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一掌不仅蕴力深厚,还挟着剧毒。这些天她只顾赶路,未来得及细思那神秘人身份,如今想来,该是苗千奇的传人了。可苗千奇早已死在师父手下,那时苗千奇膝下无子兼门中无徒,按理来说,她之绝技早该消失于江湖了。毒后向来孤僻,神秘人与她又是什么关系呢?
思无双思虑重重,却又理不出头绪,眼下又有弑师之仇,孰轻孰重,她心有判断。待真气运转三周天后,她已觉无碍,起身安顿师父后事。
凝霜仙子人如其名,一生挚爱雪色。思无双为她在听风阁前筑坟,在这里,每每风起,两旁总有梨花散落,想来她会乐见。
数十年师徒恩情,更甚于亲情,思无双决心为惨死的凝霜仙子一雪前仇。
思无双拔起插在墓旁的千山暮雪,横剑一跪:“徒儿,拜别!”
风萧萧,路迢迢,一身江湖恨难消。
昔年,故乡。
又是暮春,城内城外桃花落得凌乱,行人踩过片片凋零的时光,不紧不慢地踱往初夏。彼时自己大病甫愈,吵着要看花——
故乡有一处桃源,是一位贵族所有,师父她求得那人同意,便带自己进入了那永盛不衰的桃林中。
“师父师父,你看这一株桃花,与其他的不一样!”她指向一树血红。“那是什么桃花啊师父,我们可以要一株回去栽么?”
凝霜无奈地笑笑,她对于花艺确乎一窍不通,这小徒儿问她,她只好摇头:“师父不知,也没法求一株回去,能带你进来已是主人赏脸了。”小姑娘的脸还带着婴儿肥,嘟起嘴的模样煞是可爱。看她脸鼓得像个大包子,凝霜不禁失笑。
“此花名为碧血,欣赏可以,想要带回去么——蕴恐怕不会答应。”凝霜回头探寻声音来源,竟望见了意外之人。
来人一身玄衣,剑眉轻展,腰挎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步履稳健,隐有几分大将之风。
她立刻认出了他,御天侯轩瑾。
他身后还跟着一人,正是桃源主人赫连蕴。只见赫连蕴微蹙细眉:“你这话是在说我小器么?”看见凝霜痴痴模样,赫连蕴似有不满:“凝霜仙子,我好友虽生得有几分姿色,你也不至于看呆了吧。”
话音落,凝霜连忙别过脸去,耳廓已红了半圈。
赫连蕴把她神情变化看了个通透,随即道:“这碧血桃花我的确不能让与他人,不过凝霜仙子与小友想赏花我随时欢迎。”他稍顿了下,似笑非笑地看着轩瑾:“今日我与大祭司尚有要事相议,好友,我的客人便请你照料了。”说罢潇洒离去,身后碧血一时灿然,一时纷落。
见他离去,又将莫须有的待客之事扔给自己,轩瑾脸色尴尬,想走又走不得。凝霜向他福了一福:“谢过侯爷解我徒儿之惑。”
轩瑾连忙摆手:“哪里。”不等凝霜再作回应,轩瑾又道:“在下就不打扰仙子与小友赏花了,若有什么需要,可唤伶童服侍。”
转身走出几步,他似是不放心地又回过身:“初次相见,轩瑾今日的确失礼,还望仙子海涵。若仙子不嫌弃,寒舍随时恭候仙子。”
凝霜拈着一瓣桃花笑出了声,心中只默默念着一人名字。
轩瑾,轩瑾。
除了长兄外,还是第一次这样在意一个男人。
说起长兄,凝霜忽然又担忧起来,自己是因为长兄在皇家述职才随他一同迁来此地,而长兄自日前随大祭司一同离去后,便再无消息。她知道王族行事自然有许多规矩,长兄又是侍卫长,不便出来也是合理。但,他已经两月未归了。以往长兄每月都会回家一趟,那天离开后,他究竟是去了哪里……
长兄,你要快些平安归来,你不是说,我这么个年纪也该嫁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