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里的事到最后也没能查出个子丑寅卯,村长虽然心有怀疑但无奈没有证据,也只好不了了之。大过年的让人扔了一桌子下水,村长回家看着满屋狼藉心中暗恨,正想着来年怎么把这个暗亏给找补回来,就听他老婆在厨房里突然大哭了起来。
村长心里一惊,连忙跑到厨房,推门进去时只见媳妇坐在地上怀里搂着他家的铁锅正哭呢。
“到底是哪个天杀的!?把咱家的锅都给捣漏了!你这挨千刀的光顾着喝酒!这么大的动静都没听到!!这大过年的让人砸了锅,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村长的媳妇哭得撕心裂肺,村长看着让人砸漏了的锅气得浑身发抖。在乡下,砸锅就是断人生路,他做梦也没想到,那几个崽子会这么狠!
另一头,闷蛋儿带着吴邪在外面放了几个炮仗才回家。进屋时铁根儿还抱着个鸡爪子喝酒呢,吴邪笑眯眯地把怀里的酱牛肉往桌上一放,说着之前他们已经商量好的说辞:“爹,大柱叔不知从哪儿弄了点酱牛肉,胖子偷偷留了些给我们,我跟哥没舍得吃,拿回来给爹下酒~”
铁根儿高兴地摸了摸吴邪的头,然后撕了两大块牛肉递给吴邪和闷蛋儿,说:“你们娘煮饺子去了,待会儿就得,等她回来咱一块吃!”
“嗯!”吴邪用力地点了点头。
日子就这样有喜有悲、有滋有味地过着,随着闷蛋儿的长大,他渐渐能够扛起保护这个小家的担子,吴邪在小学里的表现也越来越突出,全校第一的位置无人能及。
83年的夏天,暑假过后吴邪就要升入毕业班了,班上的老师说照他这样努力下去,来年一定能去县里的重点学校上初中,到时候全村人脸上都跟着有光。吴邪不在乎自己能给谁争光,他努力读书是为了将来能进城。除此之外,也只是为了能更好的将学过的东西都教给闷蛋儿,让他将来能跟自己一样有学问。
清凉夏夜,星空万里。
暑假的最后一个晚上,吴邪躺在稻草堆上跟闷蛋儿一边聊天一边吃着烤玉米。凉爽的夜风徐徐吹过,撩起他们额前的碎发,蛙叫蝉鸣不绝于耳,却显得村子更加宁静。
“哥,玉米真好吃,嘿嘿~”吴邪吃得嘴角黑漆漆的,笑得傻乎乎的。
“嗯。”几年来,闷蛋儿还是不爱说话,倒是把那个“俺”字给改了。
吴邪偏头看看闷蛋儿,突然翻了个身,手肘支着稻草堆,凑到闷蛋儿眼前,犹豫了下,问道:“哥,你到底……为什么不爱说话呀?是懒得说,还是不知道该说啥?”
闷蛋儿的情况吴邪学校的老师也知道,私下里也很关心,还跟吴邪说了不少有关语言障碍甚至自闭症的事,吴邪听得心惊胆战,就怕闷蛋儿是因为什么病才不爱说话。
闷蛋儿看着弟弟近在咫尺的脸,暗自思忖了下,说:“都不是。”
“那是啥?”吴邪追问道。
闷蛋儿顿了顿,将视线挪向天空,那里闪耀着无数的星星,很美。闷蛋儿从口袋里掏出一颗透明的玻璃球,举向天空,看了半晌后,又递给吴邪:“送你。”
这些年,胖子他爹没少给他们弄这些小玩意儿,各式各样的新鲜玩具有不少,可闷蛋儿偏偏对这种玻璃球情有独钟,每每弄到却又一股脑儿都送给了吴邪。这些年积攒下来,吴邪那儿已经存了好几十个了。
“谢谢哥。”吴邪把玻璃球收起来,却没忘了之前的问题:“哥你倒是回答我呀。”
闷蛋儿抿了抿嘴唇,问吴邪:“你还记得……你爹娘的样子吗?”
吴邪点点头,又摇摇头:“如果不是有那张照片,我恐怕早忘了。”
“嗯,我也是。”闷蛋儿说。
吴邪低落地点点头,随即反应过来,惊讶道:“啥?你,你也是?!”
闷蛋儿看着吴邪,说:“我不是爹娘亲生的。”
吴邪睁大眼睛:“你也是被送来的?你咋知道的?你记得?可为啥都送到爹娘这儿?我们两家的人是不是认识?哥你还记得多少?”
吴邪的问题很多,可惜闷蛋儿一个也答不上:“我不记得了。”
吴邪失落地低了低头,一声不吭地沉默了良久。
闷蛋儿安静了一会儿,又主动说:“我只模糊地记得,曾经叫过一个人爸爸,他跟我说,人世险恶,少说多做,说了很多遍。”
闷蛋儿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常常做梦,梦到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对我说,不要多说话,说多,错多。”
这件事对吴邪的冲击力不小,他消化了下,才意识到另一个问题:“那你没问过爹娘有关你身世的问题吗?”
闷蛋儿摇了摇头,说:“我问过,但娘说,当年我被偷走过,我记忆中的男人其实只是送我回家的警察。”
“这不可能!”吴邪马上否定:“先不说当年拐卖的案子能破获的几率有多少,就算找到了你也该是爹娘去警察局认领,而不是人家把你送回家。更何况你记忆里的那句话,根本不像是人贩子或者警察能对你说的。”
闷蛋儿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但娘一口咬定,我就再没问过了。”
吴邪安静地啃了两口玉米,突然又问:“哥,咱爹姓张,那你是不是也跟爹一个姓?”
闷蛋儿看看吴邪,摇了摇头:“不知道。”
吴邪眨眨眼,又问:“那爹娘叫过你的全名吗?”
闷蛋儿抿了抿嘴唇,接着摇头:“没。”
巨大的疑团围绕着两个孩子,铁根儿夫妻可以坦然地面对吴邪的身世,却对闷蛋儿讳莫如深,这让吴邪觉得很奇怪,却又想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哥。”突然,吴邪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随即眉头紧锁,神色愧疚地问:“既然这样,你当初为啥还把上学的机会让给我啊?明明你更需要进城去好好查查自己的身世。”
闷蛋儿淡淡地笑了下,吴邪看着他,只觉得他发漆如墨,眸黑如夜,薄唇微扬,整个人柔和得似月如水,彼时焦躁的心竟一点一点地平和下来。
“因为我是你哥。”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