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氏听到王怀恩带着讽刺音调的提醒,此刻也只得又愧又羞,忍不住流下两
行苦泪,又跪下说道:「民妇领旨谢恩。民妇不敢妄称夫人。只求明早拜别了先
帝,民妇便就出了度残生。」
崇祯点点头说道:「朕累了,你下去吧。」
客氏再次叩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这金碧辉煌的皇家禁地,此后她也不
能像从前那样,做她的「老祖太太千岁」了。
第二天一大早,崇祯刚刚睡下。他或许不知道,客氏也是一夜未眠。怀抱着
先帝朱由校的那些从小到大保留下来的小东西,她哭了一宿。
眼看天色微明,已是五更时分。回想昨夜新皇帝决绝的态度,她没办法继续
缅怀过去。只得重新梳了头发,将丧服又换上,抱着一个小小的黄布包,一步一
蹒跚地走出了再也不属于自己的咸安。
只带了随身的一个小丫头,她们来到了曾停放天启皇帝灵柩的仁智殿。到了
殿中,客氏跪倒在灵位下,嚎啕大哭。她取出黄色小包裹当中的物价,有先帝剪
下的指甲,先帝婴儿时的胎毛,还有先帝出痘后脱落的痘痂。
把所有诸如此类的这些东西,都一一焚化了,一边烧,一边哀哭欲绝。客氏
用她沈甸甸的白玉子,喂养了赛过鲁班的天启皇帝朱由校,她深深地爱他。爱
他对她的言听计从,爱他给她的绝世荣贵。
尤其是此时,她爱他到锤心刺骨。先帝之死,似乎也渐渐将她推往了绝路。
她竟不知道,被皇帝逐出之后,那起拜高踩低的小人们,还会不会将她奉若神
明。
小丫头默默看着主子的悲号,有点不明白她怎么这么伤心。在她看来,即便
是出了,她还有一座豪奢的府邸,有什么好愁的呢?只是她在这一瞬间突然发
现,以往那个春意满面红光焕发的奉圣夫人,竟在这时老了几十岁似的。
就这一夜,她乌黑的头发,竟然白了一半。
就这一夜,她光滑的脸孔,竟然一下子垮塌了。尤其是嘴角那两条纹路,随
着她的哀鸣,眼见着越来越深了。
「你哭什么哭?!哭了大半天,此时也该哭够了吧!别总是哼哼唧唧的,这
点风浪算什么?新皇明明是在试探我们的反应。你若当真了,岂不是自取其辱?
你这个么哭法,被新皇知道,没准还会治你道罪名,说你心怀愤懑!」魏忠贤看
着坐在椅子上仍哭哭啼啼的客氏,烦躁地骂道。
客氏哭的眼泪也差不多都流尽了,拿着手帕子拭拭眼角。尤其当她听到哭也
哭不得,容易哭出罪名来,也就不敢再哭了。
「老魏,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办?任由皇上这般踩踏我们不成?今儿能赶我
出,明儿就能卸了你的官你信不信?」客氏带着哭腔说道。
「哼,他敢!到处都是杂家的人。他也就是拿你撒撒气罢了。无妨,不就是
不在里嘛。你以为那是什么好地方呢?说抓你就抓你,还不若在外边住呢。你
就想开点吧,杂家自有法子应对。」魏忠贤一甩袖子,坐在宽大的胡床上说道。
客氏觉得魏忠贤的话倒有些道理,也就收起了哀怨。走过去挨着魏忠贤坐下,
舔着魏忠贤的耳朵说道:「你弄那几个小娘们儿,到底管不管用啊?可得抓紧了,
这新皇帝他什么也不爱的话,事就不好办呢。」
「行了,杂家早就安排好了。既然他试我,我也探探他吧。不下猛药,看来
是不行了。」魏忠贤一把揽过客氏的腰,手探入客氏的衣襟中胡乱掐了起来。
「轻点儿!都弄疼我了。你们呀,一个个都是这样,狠呆呆的。前几日我听
说,你手下一个宦官,学人出去嫖妓,还非嫖那最稚嫩的雏儿。结果把那假东西
塞进人家后庭里,巴巴的又弄不出来,生生就把那雏儿给憋涨死了。」客氏半是
娇嗔半是埋怨地说道。
「那怨得他嘛?我们这一起人,虽无那东西,可也不能只是眼见着别人快活。
只怪她福气薄,注定活不成罢了。怎能像你,我的千岁。」魏忠贤嬉笑着,
手指甲刮刮蹭蹭那生硬的头,拔起来又复按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