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江景月这个名字,纪荣枯还是比较耳熟的。
大学时代,她的室友兼闺蜜王蕊,非常迷恋他,每次她俩一起逛街,路过江景月代言的服装品牌,她总要拉着纪荣枯进去逛一圈,并孜孜不倦地向她科普江景月的成名历程,绯闻对象,简直是如数家珍。在王蕊的影响下,纪荣枯被迫记熟了江景月的身高体重三围。哪天江景月被私生饭跟踪了,哪天江景月接拍新广告了,哪天江景月来本市商演了,王蕊总要向纪荣枯转播一遍,听得她不胜其烦,却不敢说他一句坏话,她不想伤了这段友情,毕竟只有王蕊能受得了她冷清的个性,愿意和她做闺蜜。
她至今还记得,当初听说了江景月受伤的消息后,王蕊哭了整整一个星期,每天几乎每天都以泪洗面,吃不下饭。纪荣枯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非常心疼,她不理解王蕊为什么会为一个与她无关甚至是遥不可及的人伤心成这样,她只能抱着她,拍着她的背安慰:“你不是说他家很有钱吗,他又是明星,一定会得到最好的治疗,肯定会没事的,你就不要太伤心了。”可王蕊却像找到了一个发泄口一样,冲她大声吼:“怎么可能没事?这不是钱能解决的!报道都说了,他是三度烧伤,我姑姑是医生,我问过她,她说三度烧伤已经到了真皮层,肯定会留疤。烧伤本就是世界难题,他受伤的面积又那么大……呜呜,你说,这种事为什么偏偏发生在他身上,他那么年轻,他有那么光明的前途,为什么是他,他会毁容吗?天,我真不敢想象……”说到后面,她的声音弱了下去,眼泪却更汹涌了。纪荣枯被她吼得哑口无言,她意识到此时所有宽慰的话都是苍白的,索性由她好好哭一场。
大学毕业后,王蕊回了自己家乡,两人的联系渐少。而纪荣枯对江景月最后的印象,也一直停留在他受伤这件事上。她依稀记得这个男孩有着阳光的容貌,她想,既然是受伤这件事使得他离开了这个圈子,这次重新回来,重点必然也放在这件事上。
她百度了一下他的新闻,发现条条都那么耸人听闻。时间久远一点的,类似“江景月伤后黯然抑郁,赴美国休养”、“江景月脸部留疤,戴口罩回沪难掩伤痕”……时间近一点的,诸如“江景月复出提上日程,伤后真容即将揭开”、“江景月复出首唱惹哭众人”“江景月复出伤疤仍明显,昔日绯闻大起底”……随便点进了一条,纪荣枯不禁皱起了眉头。
从人物的姿势和远近来看,照片很明显是偷拍。可即使隔得较远,还是能看出照片上的男人表情有些阴郁,上过妆的脸仍不太自然。纪荣枯又关注了下标题:“江景月复出低调赶工,拍戏敬业精神佳。”
“简直睁眼说瞎话,这样叫精神好?”她不由得鄙视了一下文章作者不走心的措辞。不过当她的目光重回照片时,她突然觉得他有点可怜。明明身体还有些佝偻,看上去恢复不佳,却还要出来工作,他的公司是怎么想的,让他这样的状态出来拍戏,她有点不能理解。
翻了十来页,通通与伤疤有关。纪荣枯觉得有些厌烦,转念一想,江景月天天面对着这些关于受伤的拷问和报道,也许更加烦不胜烦,她不由得又为他心酸了一把。
关掉网页,她删掉了自己采访提纲中关于受伤部分的提问,换了其他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
和江景月的经纪人何大沟通了一番后,他们约在周末九点在“念旧”咖啡屋见面。
选在这里接受采访,是江景月的意思。因为位置比较偏,价格又偏高,这里的顾客不太多,他却常来。受伤以后,他就不太喜欢热闹的地方了。他是这里的VIP顾客,何大帮他预约了一间单间。
鉴于上一次采访迟叶比她先到,她不想再让采访对象等她了,决定早点去。
纪荣枯费了点功夫,才找到“念旧”,这座咖啡屋的造型就像森林中的木屋,木质的墙上爬满藤蔓。她走进去,顿感一阵清凉。大厅里没摆几张桌子,一个客人也没有,靠墙的地方倒是摆满了绿色植物。她报了单间的名字,服务员告诉她上二楼,左走最后一间。
她走到门口,门虚掩着。她站在门外看看表,才八点半。
纪荣枯象征性地轻轻敲了敲门,没人应答,推门走进去,沙发上仰面靠着一个男人。双手摊放在沙发背上,闭着眼,似乎还没醒。
她没料到他已经到了,竟然还在这里睡着了。她轻轻坐在另一面的沙发上,没打算叫醒他。
从她这个角度望过去,她觉得江景月和那些偷拍的照片有点不像。
他身上穿着浅卡其色的羊毛衫,深褐色的休闲长裤,长手长脚地靠在那,没有一丝浮躁感。睡着的江景月微微皱着眉头,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放着。因为受伤的缘故,他的皮肤很粗糙,眼角有些细纹;高挺的鼻梁上有一条淡淡的疤痕。他的嘴唇似乎受伤最重,缺乏光泽,失水般的苍白,有几条疤痕从嘴角蜿蜒到下巴处。
纪荣枯看着那张已经算不得英俊的脸,却觉得比新闻照片上要温和得多,他身上似乎有种莫名的哀愁气息,让她想触碰他的脸,抚平他的眉头。不过很快她甩甩头,暗恼自己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赶紧低下头来看采访的提纲。
“不好意思,我睡着了。”打开提纲还没看多久,对面传来一声男声,声音不高不低,好听得像温泉。
“没关系,现在也没到采访的时间,我就没叫醒您。”纪荣枯抬起头,看向对方。她微微吃了一惊,对面那双眸子很深,里面有没散去的疲倦和沧桑,还有...冷漠?对,就是这种感觉,这让他整个人和刚才完全不同,突然变得很有距离感,她甚至觉得他这样子有点可怕。
见她眼里露出惊惧的神色,江景月淡淡地扯了下嘴角,慢慢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自复出以来,他已经习惯了那些采访者在第一次看到他时流露出的这种情绪。
“你是《观》的纪小姐?”见她还愣愣地看着他,伸出手提醒。
“哦,是,是。您好,江先生。”她赶紧站起来与她握手,心想自己怎么这么失态,一定让对方看出来她的吃惊了,这样实在有些不礼貌。
“先来杯咖啡吧,你要什么?”他坐下,拿起手机边拨号边问。
“拿,拿铁吧。”奇怪,她怎么口吃了?
“您好,要一杯拿铁,一杯意式特浓。”
等咖啡的时间,江景月又靠在沙发上。“最近事比较多,没法好好休息。”他突然对她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又闭上了眼。纪荣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整个房间里一下安静了,这样的气氛让她觉得尴尬,她不敢再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看,怕他什么时候突然睁开眼,只能又埋着头装作看提纲。
过了一会儿,服务员端了咖啡进来,解救了一直低头看提纲的纪荣枯。
“请慢用。”服务员把咖啡端到两人之间的桌子上。
“谢谢。”江景月终于又坐了起来,望了一眼对面盯着咖啡的纪荣枯,对服务员说。
“纪小姐,这里的咖啡还不错的”江景月也觉得古怪了,这么不爱说话的记者他也是第一次遇到。
“哦,好的”她赶紧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等…”“啊!”江景月还来不及阻止,纪荣枯已尖叫起来。咖啡温度很高,她这一下被烫得不轻,顾不得撒了一地的咖啡,匆匆放下杯子,捂着嘴找水。江景月见状赶忙跑下楼,不一会又拿了一杯水上来,纪荣枯马上接过去喝下。
“严重吗,需要找医生看看吗?”江景月看着她询问。
“没事没事,是我太不小心了。”凉水入口,纪荣枯觉得灼痛的地方好多了,只是还有点麻麻的。她觉得很懊恼,今天自己怎么了,还没开始正事就频频出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