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楼下有轻悄的脚步似欲上来,我瞥了那浅衣美人一眼,她会意,轻声吩咐婢女几句,那婢女下楼去止住其他人,又转上楼来。
这几分钟时间,我已理清思路,不管怎样,多知道一些内情总没有坏处。
清清嗓子,我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不是卫紫衣的姬妾么?”
浅衣美人娇艳的脸上蓦然酡红如醉,转瞬间又成苍白,微微挺直背脊,道:“魁首只娶了一位妻子,从未有过任何姬妾。我……我是苏州分社铁手级大头领施程远的妹妹,施韵柔。”
我上下打量她,奇怪她坦然又含有一种隐隐的骄傲的态度,铁手级大首领,级别很高么?可能,一看这浅衣美人,施韵柔是吧,很有千金小姐,大家闺秀的气质,那她又呆在这儿干什么?
不过这难猜吗?好象不难吧!
我撇撇嘴,嘲弄地道:“你喜欢卫紫衣、你们那位魁首,大当家的,是吧?”
真象是被揭去了最后一块遮羞布,施韵柔刹那间的羞恼、怨怼、委屈无可名状,眼泪在眼圈儿里打转,最终忍不住倾注而下,掩面悲切地啜泣起来。
我一怔,有点手足无措地道:“至于么?暗恋又不是什么过错!”
施韵秋更加泣不成声!
韩仇微启窗向下望望,朝我耸耸肓,微笑一下。我明白他的意思:再耽误下去,咱们就等着别人来抓吧!
无奈地咕哝几句,我把从丹室拿来的疗伤药抛给他,示意他吃下去。其实早在显形之时我已布下结界,我们这边的声音并不会传到下面,不过即使如此,对着一个娇柔怯弱的哭哭啼啼的女子,也令我十分厌烦。
那边的美人儿也不知心里憋了多少委屈,哭起来仿佛没完没了,旁边婢女也劝不住,我禁不住焦躁地骂道:“哭哭哭!哭什么哭!看你在这儿也住了时间不短了,连个男人都勾引不住,简直笨得――”
我生生把后面那个侮辱性的动物名词咽回去,噎得咳了一下,怒道:“简直枉费你这模样,笨死了!不许哭!”
那美人儿又羞又恼,娇声哽咽道:“你……你瞎说什么,什么……‘勾引’,难听死了!”
明知时间不容耽搁,我还是忍不住好玩地逗弄她:“咦,说来你也不过是个大丫鬟,可以这么对夫人说话吗?还不快快参拜!”
看那美人儿象是受了十分地委曲和屈辱,贝齿咬着下唇,勉强要下拜,忽又怀疑地道:“你,你真的是秦宝宝吗?”
我一下笑出来,她才看出来呀!避不回答这个问题,悠悠道:“江湖传闻,秦宝宝早已仙逝,那这小楼为什么还保留着原样,没有女主人,却白养着几个婢女丫鬟,我问你,秦宝宝当真死了么?”
施韵柔有些弄不清楚状况了,面上惊疑不定:“你、你不是秦宝宝?那你为何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我沉下脸道:“现在是我在问你!”邪气地打量她上下衣装,似在考虑从哪下手。
施韵柔惊吓地掩住自己胸前衣襟,慌忙回答:“这游园是秦宝宝出嫁前魁首特意为她修建的,自四年前魁首大婚后,秦宝宝其实已搬到魁首的黑云楼居住,但他们成婚七日之时,有刺客行刺不成,逃跑时掳劫了秦宝宝,二人同时从后山悬崖摔下,尸骨无存。江湖中都传言秦宝宝早已摔死,但因找不到尸首,魁首无论如何不肯相信,曾在江湖中竭力搜寻。一年后少林寺方丈悟心,就是秦宝宝的叔父圆寂,魁首以俗家侄婿身份亲自守灵七日,之后,魁首才渐渐死心。从那时起,他把秦宝宝所有的衣物用品送回游园,却保留了所有侍女,仿佛……仿佛秦宝宝仍住在这里……”最末一句,语声轻轻沉了下去。
我微闭下眼睛,眼前仿佛闪过无数纷杂的景象,想仔细看,却看不清楚,心里沉沉地,闷闷地,有种说不出的酸楚轻痛,幽幽深叹,这个卫紫衣,仿佛真的不错呢!
拍拍脸颊,我淡淡道:“最后这一句,是你自己猜的?还是卫紫衣告诉你的?”
施韵柔黯然神伤,轻声道:“三年前总坛选侍女,子午岭上谁不知道那是游园的侍婢,我是分社首脑的妹妹,本来是不需要参选的,可是,我……我真的很仰慕魁首,想离他近一点,或者,我可以稍稍安慰他丧妻之苦,求着哥哥用尽办法进来,才知道自从秦宝宝离开,魁首根本不再踏入游园一步。游园上下,除了粗使的婆子小婢,二十几个姐妹,有我这种想法的何止我一个,可惜,根本没人能见魁首一面。”
“每天晚上,我们都点亮灯烛,无拘无束地唱歌、舞蹈,尽情欢笑,总觉得,如果哪一天,魁首或者会因为思念夫人,突然来到游园看到……”
她梦幻般的脸上浮起一抹娇艳,似乎已沉醉在自己的幻想里。
我冷眼旁观,心下暗叹,不管什么时代,掌握着极大权势财富的男子似乎总是十分吸引人,如果兼具才能相貌,更是无数女子仰慕渴求的对象,但这种男子若再只痴情于一人,那简直就是不能想象的。比圣人还圣人!这个卫紫衣,真的就那么完美么?难道我穿的不是历史,是本小说?
施韵柔脸上美丽的神彩渐渐黯淡,幽幽道:“……但魁首从不曾来过,夜深,也不过住在后面虽然精致、但还是侍女使用的卧房里,吃住再好,二楼的那个房间,不是任何人可以奢望得到的!我以为,这三年役期,就会这么平凡过去,可那一天,我真的见到了魁首……”
我听故事一样入迷地听着,“那天深夜,我轮值守夜,半夜,隐约听到秋千架那边有声音,象是冥冥中有人引导一般,我没有叫醒一同值夜的同伴,也没有提灯,就那么自己悄悄地去了。然后我看到,魁首就坐在秋千上,身上有很重的酒气,疲倦、憔悴,可却很温柔,他好象根本没有看我,只痴痴望着小楼,问我一句‘小姐睡了么?’”
我猛然一震,心中忽然刀绞般一痛,以手捂心,面色变得苍白。
施韵柔凄然一笑,道:“然后也不等我回答,突然起身就走了。三年时间,只有那一面。”
我竭力平复心中突来的剧烈疼痛,反手轻弹,施韵柔和那婢女顿时陷入昏睡。韩仇默不作声地及时扶住她们,轻轻放倒在地。
我干笑一声,象是想打破什么似的,道:“真是多情少女,只凭闺阁中听来的盛名,或者是曾经的远远一瞥,就把痴心轻付。”
韩仇若有深意地看我一眼,道:“你呢?”
我哈地一声,大幅度地用力挥挥手,道:“我有那么幼稚么?”
韩仇淡然道:“你可不同。卫紫衣可是会把你当成妻子一般珍爱的。”
我眯起眼睛,语意幽微深远:“正是因为如此,我可没想当人替身呢!”
再度隐去身形,撤了结界,推开窗户,挽住韩仇借着一阵轻风飘落远处。
拉袖口看看昂贵的防水腕表,已是深夜两点多了,不过到古代后没办法对表,只是自己估摸着设定,也不知道准不准。